文/王宁子
昨天回娘家,饭后一家人围坐在炉火前,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儿子突然问我,妈,你们小时候嗑的啥瓜子,我哈哈大笑道,我们小时候的瓜子绝对是绿色无公害的。
提起瓜子,也许是童年最开心也最心酸的回忆了。
那时候,母亲为了补贴家用养猪,每年暑假,我们姐妹除了钻进包谷地拔草,还有一个为猪“改善伙食”的任务——拾瓜皮。
拾瓜皮,也是一个技术活,大清早,你若提着担笼去街上,定会空手而归。只有天气炎热,路人口舌冒烟,才会吃西瓜。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农村,能买得起西瓜的也绝对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每年暑假,在炎热的午后,只要站在巷口的碾盘上喊一声“拾瓜皮走咧”,我们椿树巷就有一道风景,女娃们提着担笼,男娃们手里举着一根细铁棍,在知了歇斯底里的吼声中,一路人马叽叽喳喳出了巷口,拐一个弯就上了街。
午后,太阳炙烤着小镇,行走在骄阳下,鞋底都感觉薄了许多。街上行人稀少,售货员趴在柜台前打着盹,几个男娃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大喊一声,吓得那售货员一个激灵站起,等到反应过来冲到门口,那几个调皮鬼早已逃得远远的。售货员气得无可奈何,想转身回去又觉得不解气,只有站在门口对着那几个背影大声吼道,把你们几个碎挨刀的,下次要是把你们逮住,看我咋收拾你们!
前一分钟还在逞能的男娃,因为拾瓜皮,后一分钟就变成了一副模样。坐在距离瓜摊不远的树荫下,只要看到有人走向瓜摊,箭一般冲过去,要么把手中的担笼放在瓜摊前,要么高举着细铁棍,谄笑着说,叔,姨,西瓜一吃,瓜皮给咱!
女娃们害羞,扔下担笼就躲到树背后抓忒儿(抓石子),男娃们怕瓜皮“花落他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西瓜,从切开到进入一张张嘴里,一边咽着口水还不忘重复着那句“叔,姨,瓜皮给咱”。
往往一个瓜皮,被几根细铁棍同时戳中,往往因为一个瓜皮,就会引起“一场战争”。但这战争,也许因为一个瓜皮也会“相逢一笑泯恩仇”。
男娃们在“前沿阵地”上斗智斗勇时,女娃们在树背后为他们脸红。等到瓜摊前空无一人时,女娃们才会去,看看担笼里有没有“战利品”的同时,还会小心翼翼地用手捡起一颗颗西瓜籽。回家洗净,晒干,然后用罐头瓶子密封,等到过年时当做零食。
回家的路上,又多了一道风景,男娃们擎着一串西瓜皮,像一个个凯旋而归的将军。但前一分钟是将军,后一分钟绝不影响他们“溜瓜皮”。在物质匮乏的年月,在那个长身体的时期,落下笑柄的唯有一个字能掩盖,那就是“穷”。
记忆最深的就是童年的黄瓤大西瓜,不仅甜,而且瓜籽大。那时候,队上的瓜地在郿坞岭,那儿土壤肥沃,种出来的西瓜个大沙甜,每到瓜熟季节,一辆辆大卡车把一车车西瓜运向城市。那季节,社员们最羡慕的农活就是被队长分派到瓜地里下瓜,不仅能挣到工分,还能一饱口福。
记得有一年,苞谷除草施肥让社员们忙不过来,几十亩的西瓜又等着摘,无奈了,队长只好将下瓜这任务交给老人和娃娃。那天,我们在老胡婆的带领下进了瓜地,躲过我们因“深恶痛嫉”而称呼为“豌豆红”的看瓜老汉,老胡婆一个眼色,我们赶紧一个个溜到西瓜地旁的棉花地里,不一会儿,老胡婆猫腰搂着一个西瓜就来了,只见她,把头发抃到耳后,咬着牙抡起胳膊,因为使劲,那双”金鱼眼”更加凸出,几拳下去,黄瓤大西瓜四分五裂。老胡婆一块一块分给我们说,怂管,今个让额娃们咥饱!
老胡婆,祖籍山西,一个十三岁就参加红军,跟随红军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人,在那一刻,为了我们这帮小馋猫,她忘了这不仅仅是扣工分……
多年后想起那一幕,才恍然大悟。平日里,在椿树巷不管见了谁家碎娃都会呲牙咧嘴把娃娃故意吓哭的老胡婆,那个在巷子人嘴里的“疯老胡”,用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爱着巷子里的娃娃。
那年,瓜地里最后一次的清园,也是老人们带领我们童子军完成的,那年,我们姐妹收集的瓜子最多,那个年,瓜子从初一一直吃到十五。
因为瓜子,再次想起我的椿树巷。每每想起我的椿树巷,都想流眼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