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秋转冬了,天蓝得愈发让人心碎。路边随处可见的栾树顶端都摇曳着颓唐的粉色骨朵,映衬着饱和度不够高的蓝天,有种疏离的协调感。那颜色仿佛是漫不经心加了白和黑调出来的,也不顾像或不像,就懒懒地涂到画布上。有几分不够俏皮的可爱,提不起精神的雅致,闲散处又加上一分不自知,漫不经心出现在秋日天幕里。
俞小楼骑车等着红灯,想着前边右拐有一家炒板栗,直走是鸡蛋汉堡,再往前还有三丁包,早饭买点什么吃呢?犹豫间,她脑海中闪过荣芳斋的糕点盒子,心下忽然就漾起一阵怅惘,无意口腹之欲了。她微微低下头,仿佛要避开这张幽幽的网,深吸一口晨光浸润的寒气,将五脏六腑重新洗涤一遍,终于等来了绿灯,这才费劲起步,往雨墨骑去了。
路过娟姐办公室时,俞小楼愣了一瞬,瞧见桌子上堆着两个纸箱,她没敢停,径直走到自己的小格间里。往椅子上一窝,心里觉得奇怪,不自觉抬头张望顾白的身影。未果,她打开钉钉,发现顾老大请了假。
没一会儿,屋外传来一阵声响,她一抬眼,正巧看见娟姐抱着两个纸箱走了过去,她转过头用疑惑的眼光询问笑笑,笑笑眨眨眼,用口型无声地回道,“去北京。”
娟姐申请转调北京,老大请了三天的假,俞小楼这时才真切确认那天所见不假,他们的争吵,拉扯,拥抱,都不是她的职业病后遗症之头昏眼花。
小楼问:老大是伤心吗?
韩沉答道:别担心,他能处理好。
生离死别,本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事。韩沉放下手机,转眼望向窗外,由近及远,令人心碎的天蓝逐渐淡去,推至远处山峦轮廓时,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灰白色。他忽然就想起顾颀写过的一句话:忘掉寂寞。
忘掉寂寞。记得哥哥的笔记本上有这四个字,一本红棕色皮面、白底黑线的本子,小小的顾白在书架上找书时无意中看到,把它抽出,翻开某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方方正正四个字。一面空白,没有标注、涂鸦、日期,只这四字。顾白愣了愣,那时他还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只仿佛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于是他没有翻看其他页的内容,小心翼翼给合上,放回了原位。
而今已非当初,少年已习惯在张望中细看一棵树的风姿和阴影,自他去后,韩沉继续在警校实习,顾白随父母远渡重洋,两地心事各不知,却默契地以几乎相同的步伐明白了人生的寂寞,也多少懂了几分忘掉寂寞的心。那个人,那个人的心,只有在生离死别之后才敢慢慢记取,正如许多话,只在夜深人静之时才会自说自话,自言自语,自斟自酌,自弹自唱,自歌自舞,自乐自怜。
这些年他应该明白,韩沉并不担心,不过是风花雪月,一念执着,白白怎么会看不透。
风乍起,吹进一阵清寒,韩沉心念一动,他张望了一阵窗外寒枝,发了一条语音,“有空吗,晚上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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