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二）

               

年代（二）

                              童年

        被接回母家的妈妈并不被家人待见，再加上妈妈小时候在舅舅家干粗活，养成了野性子，动不动就和邻居家孩子一块儿出去玩，祸害庄稼等，据说太婆种的好多菜瓜都被妈妈的伙伴当“猪”给杀死了，我妈说她是负责操刀的，还有几个负责学猪叫的。一次，她骑在一颗大菜瓜上正在给“猪”“放血”，几个伙伴的“猪叫”声太大了，被她妈发现了，拿着棍子追着打，要不是我太婆护着她，怕是要被卸断腿了。

      那个年代的鸡蛋家里人都是舍不得自己吃的，她家的母鸡总是迷糊，找不到自家下蛋的窝，把鸡蛋下在外面的柴垛里。有一次我妈在和伙伴玩捉迷藏时发现了一大窝鸡蛋，然后她把这些鸡蛋埋在一块地里，打算偷偷煮了吃，结果被外公犁地的时候发现了，没怎么拷问呢，她就全招了，又挨一顿打不说，还被罚干好多农活。我妈说，其实她一点不怕干农活，砍柴割猪草那些活她都干的很利索，她一天干的活我的姨娘们十天也干不完。我的妈妈果然就是天生吃苦来的。

        那个年代磨面都是用石磨磨面，不是人推着磨就是把驴架到磨架上，让驴推磨。我妈再调皮，也没力气磨够一大家人吃的面，所以驴被蒙着眼睛转着圈推磨时，妈妈的任务就是把撒出来的面用扫帚扫回去，把磨好的面再装进袋子里。但当野性又贪玩的妈妈倒骑在驴背上吼着山歌自得其乐时，把正事儿给忘的光光的了，面撒在地上都没发现，直到听见她妈木底鞋敲打着地面的声音响起时，已经晚了，又被抓住狠揍一顿。在我妈被外婆揍的惨叫时，我的大姨二姨三姨们正在闺阁里细声细气商量、评论着她们绣的花样。后来我问妈妈，为什么姨们花绣的那么好，你为啥不会?妈说，你姨她们是富人家的小姐，你妈是放羊娃出身，怎么比。我心里纳闷，难道我妈是捡的？不是我外公外婆亲生的?我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说她的爸爸妈妈很疼他的。我愤愤地想，怎么没有一个小故事是说被爸妈疼的。妈妈说是因为她自己太皮了，总害人，捣乱，做坏事。她妈妈是让她学绣花来着，可是她坐不住，安静不下来，花没咋绣呢，先把自己的手指戳破了，血呼啦啦的。她妈也就再不强求了。说反正脚也没裹小，裹成了镰刀脚，做不成富人家的太太，以后嫁给穷人家没福享，干农活都使不上劲，觉得很对不起我妈，说早知道就不给她裹脚了。说这话时外婆眼里总是浸着泪水的。所以我妈说外婆是很疼她的，她好像从来没怪怨过外婆把她生下来没管让大黄狗叼走，还把她送给舅舅家好多年。好像那些遭遇都是美好故事，说的时候眼里放着光，很向往的样子。我撇着嘴，心里狠狠的“咦~”了一声，真是没心没肺。

          太婆在我妈被接回来不久就病倒了，伺候太婆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我妈身上。我妈的命是太婆从大黄狗嘴里抢回来的，太婆总说我妈命苦，小孩子家家的就吃尽苦头，我婆打我妈的时候还总护着她。太婆病了，我妈是最着急的一个。给太婆洗衣、做饭喂饭，把屎端尿，都是她一个人。太婆在炕上躺了两年多，被我妈收拾的干净整洁，没受一点罪。太婆过世了，我妈哭的最伤心。

      我的三个舅舅都是在我妈的背上长大的，我妈说我小舅最爱哭，爬在她背上哇哇哇哭着再不停，尿尿从她的后背往下流。我三个舅舅都是上过私塾的，因为我大舅被惯的最彻底（第一个男孩嘛），所以我外公总是去私塾的院墙外偷偷看我大舅读书的情况，一次下大雪，私塾院子里有雪堆，下课了，我大舅跑出来把手伸进雪堆，然后拿出热气腾腾的，我外公赶紧跑进去，看到自家儿子的手肿的老高，说是被先生打的，一怒之下就把我大舅带回了家，再不让读书了。我大舅最爱跟我妈顶嘴抬杠了，也许没少欺负我妈吧，我妈没说。我二舅长大后去当兵，复原后在运输公司开车，我二舅最疼我妈。我小时候经常有威武的二舅开着大汽车来我家，在一九七几年那个贫穷的年代，我二舅经常给我们家送粮食。后来二舅老了，和我说起当年，他说看到黑洞洞的炕上几双滴溜溜的眼睛，他心疼着不行，只害怕被饿死了。我的眼泪就被勾出来了。我小舅是学医的，书也读的比较多，他家有一间房子全是书，是我见过藏书最多的人家了。可惜浪漫多情的小舅因为和他的青梅竹马私奔去了新疆，这些书都被丢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