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溪年轻时候曾经排过一个获得华东六省一市金奖的舞蹈节目——新疆舞《丰收欢歌》。当时的南小溪只是从课本、影像资料和去过新疆的朋友们描述中,觉得如果是要表现新疆的丰收,那瓜果成熟应该是最能体现新疆的丰收场景的,所以编舞时还特意和道具老师商量着设置了苹果、葡萄等道具。当时一位女演员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新疆棉花丰收时候很壮观的,我看过我舅舅拍过棉花丰收场景的照片。”一句话,说得南小溪激起了新疆棉花丰收场景的创作欲望,她很想把那样的场景编进自己的舞蹈,可是,那小姑娘找不到舅舅拍的那张照片,南小溪觉得自己仅凭小姑娘的一句话,无法想象棉花丰收的场景,因此,当年的《丰收欢歌》里并没有棉花丰收的场景。如今,站在眼前这片中国最大的棉花生产的土地上,面对如此望不到边的一大片棉田,南小溪无限感慨:这片土地让能棉花的丰收编进她人生的《丰收欢歌》里吗?
当然,南小溪非常清楚:现实不是舞蹈,尤其是如今她所面对的严峻甚至是残酷的现实,她必须咬紧牙克服一切困难,才有可能有朝一日,让她再次跳起《丰收欢歌》。她的双脚一落地到新疆,要跳的序曲就是在这片除了泥土和一个巨大破仓库之外空无一物的土地上,以最快的速度整理成一个厂房、安装好目前全中国最先进的机采棉设备。
多年以后,木如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只会用形象思维思考和行动以及工作生活的女人,当年是怎么看得懂图纸、怎么和水泥钢筋打的交道、一砖一瓦怎么算得出来?怎么和冰冷的大机器对话?南小溪一开始自己也觉得奇怪,后来,木如琴用“环境造就人”、“人的潜能是无限的”等颠簸不破的真理来说明这十万个为什么,都被南小溪否定了。她说:在新疆,她之所以能颠覆以前的南小溪,是因为新疆有家乡的亲人给了她最大的力量。她对木如琴说:“什么叫‘山高人为峰’?在新疆的这些日子,我才真正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
南小溪和安妮在那个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大仓库里睡了三个晚上,丈夫单玉霁终于从乌鲁木齐开完会赶回来了。可是,他回来是为了跟爱人告别的,因为他的援疆时间到期了,虽然他是那么想留下来陪妻子走过这最艰难的一段,虽然他是那么不舍把如此娇弱的爱人留在这茫茫南疆,可是家中年迈的父母等着他去照顾,更重要又现实的是家乡组织赋予他新的工作重任为他的仕途掀开了崭新的一页。来不及和爱人多温存几日,带着千般不舍万般无奈,在南小溪故作坚强的脸庞上,单玉霁唯一能留下的就是深深的吻。
在单玉霁即将离开工作了一年半的南疆时,当地政府、对口援助单位、以及家乡的商会一次又一次为他举行了告别会。当所有的告别结束后,单玉霁特意带南小溪到了叶总的公司总部。小溪以为丈夫是来找叶总再告别一次的,想不到单玉霁直接敲开了庄之鸿的门,更想不到与正打开房门的庄之鸿差点撞了个满怀。庄之鸿一见他俩,对着单玉霁哈哈一声笑:“这么巧,我正要去你那里送你呢!”
单玉霁援疆的这一年半时间里,南小溪好几次听丈夫说起在新疆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其中最知心的一位是个画家。南小溪知道单玉霁不是个轻易与人称兄道弟的人,但是这个画家和他在新疆萍水相逢却能让他们相互敬慕,着实不容易。由于丈夫在新疆的最后几天忙于各种告别,虽然没有时间详细跟南小溪介绍他和画家庄之鸿之间的友谊,但这援疆的一年多时间里早已跟小溪描绘过很多关于庄之鸿的形象片段。因此,小溪在机场第一眼见到庄之鸿的时候,就觉得对方仿佛是个熟稔的老朋友。今天,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想到要把最后的告别时刻留给对方。小溪不禁打趣说:“你俩可真是心有灵犀啊!”单玉霁却笑不出来,在这个兄弟面前,此刻,这个平时感情几乎不外露的男人对妻子的担忧、眷恋统统写在脸上了。庄之鸿说:“兄弟,有这么大帮青溪人在,有我在,你还放心不下吗?”南小溪第一次见到了两个男人之间对情感的表达方式。这种寡言和深沉让南小溪甚至觉得有点尴尬。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是却让人感到分外有分量、让人不可辜负、不可亵渎。南小溪忽然被感动了,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重要。她对丈夫单玉霁笑了笑说:“别这样呀,我怎么感觉自己成3岁小小孩了!弄得好像被你寄养了似的!”单玉霁终于也笑了笑,对庄之鸿说:“有你在,我放心的!”
南小溪很了解丈夫单玉霁向来是个感情慢热、交友很慎重的人,但夫妻多年,小溪也知道单玉霁朋友不多,但一旦决定相交,便都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在他那里绝找不到平常男人之间的那种酒肉朋友,几杯酒下肚动不动就称兄道弟的,一转身便不知张三李四。而到现在南小溪也没有明白,这庄之鸿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性值得丈夫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异地同乡如此信任。但是,她选择相信丈夫的判断和眼光,她会遵从丈夫的嘱托:“遇事多找老庄商量,他看得准。”
南疆,这片美丽丰厚的大地,刚刚迎来了秀水明月一般的江南女子南小溪,命运却让它马上将她至亲至爱的爱人送回江南,再次让他们隔开千山万水。这片古老而广袤的土地千百年来见证了生命的太多迁徙和离别,但是对于这个柔弱的江南来的女子,它似乎想要怜惜,但却似乎又无能为力。一切,任由命运在考验着这个美丽的女子。
在送别单玉霁后,和南小溪、安妮一起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庄之鸿忽然感觉有点异样:这个独身多年了的单身汉觉得自己身边跟着这一大一小两位美女,忽然有了家长的感觉,他被自己的这个异样的感觉吓了一跳,悲哀顿时涌上心头。
上了庄之鸿的牧马人,安妮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忽然想起上一次自己从机场回来内急的窘态,不觉暗暗红了脸,一边跳下车一边嚷嚷着:“南姨南姨,你坐前面,你坐前面!”南小溪被逗笑了:“哪能天天沙尘暴呀!”可她硬是被南小溪拉到前面的位置上。两个人逗笑着,南小溪忽然发现庄之鸿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把车开得飞快。南小溪不由得侧脸仔细看了看庄之鸿。这会儿,她才看清楚了庄之鸿的侧脸线条如此立体并且非常俊朗,但那一双耳朵特别是耳垂的轮廓线却非常柔软,更有趣的是,那一双睫毛很长并微微地往上翘,跟这一张硬朗的男人面庞不太相配。从见第一面开始,庄之鸿一直就是胡子拉渣、不修边幅,南小溪一直以为庄之鸿的年纪会比自己大,但是这样近距离仔细看,发现这张脸其实一点不老。南小溪猜不出庄之鸿多大年纪,忽然听见安妮在后座上说:“老土,你属狗啊?这狗狗抱枕太可爱了!”庄之鸿简单地回答说:“只是个枕头,我属蛇。”“哇,你不会是冷血的吧?”庄之鸿继续开始沉默,安妮觉得这个人挺无趣,只好转头看窗外的风景,南小溪这才发现庄之鸿比自己还小好几岁。
此刻的庄之鸿紧握方向盘,把车开得飞快,他自己的思绪也随着车轮滚回了许多年以前,那时候,他的生命里也有如此美好的两个女人,不,应该说是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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