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律·蔷薇花》
玫瑰蔷薇本一家,如何贵贱两相差?
欣闻学士娇躯卧,但恨丽娟买笑花。
开遍天涯无忘我,争妍粉底问朝霞。
春风开遍深篱路,唐棣盈盈芳自华。
唐棣最早出现于《诗经·周南》:“彼何浓矣?唐棣之华”。此唐棣即就是我们所说的蔷薇,诗经用唐棣之华比喻即将出嫁的公主,可见蔷薇之美。又《诗经·小雅》中用“棠棣之华,鄂棣之华”,比如兄弟间的和睦相处。由此可见,蔷薇不仅出现的时代很早(春秋战国),而且此花还被用来形容最美的新娘,和睦相处的兄弟,可见其地位之高,甚至超过了诗经中的《桃夭》。
关于蔷薇被称为“买笑花”,则缘于一则逸事,根据《贾氏说林》记载:汉武帝与丽娟在园中赏花,时蔷薇始开,态若含笑。汉武帝叹曰:“此花绝胜佳人笑也。”丽娟戏问:“笑可买乎?”武帝说:“可。”丽娟便取黄金百斤,作为买笑钱,以尽武帝一日之欢。“买笑花”从此便成了蔷薇的别称。跟汉武帝有关的逸事其实挺多,比如“金屋藏娇”,“惟才是举”,“独尊儒术”......而这个与蔷薇花有关的故事,让这种花几乎成为全世界最为昂贵的品种。据说当今世界上还有专门研究蔷薇花的学者,还有用一生专门只画玫瑰的画家......
说到蔷薇花,不得不提秦学士的这首写春雨后蔷薇的诗: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秦学士之所以能让人景仰,是因为他能从平凡的春雨蔷薇里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美:一声春雷,落下绵绵细雨。雨后初晴,阳光投射在刚刚被雨洗过的苍翠碧瓦上。经历春雨的芍药花上饱含雨露,仿佛含泪的少女情意脉脉。蔷薇横卧,好似无力低垂,惹人怜爱。这也是后人为何要给苏东坡一个妹妹,还要把这个妹妹嫁给秦少游的缘故了吧。一株普通的蔷薇,在秦学士的笔下,就是一位娇羞柔弱的美少女。蔷薇若有知,定当化身苏小妹,呵呵。
蔷薇的花语是爱的思念。红蔷薇代表热恋,粉蔷薇代表爱的誓言,白蔷薇则是代表纯洁的爱情,蔷薇代表爱情不太好理解,但把蔷薇两字换成玫瑰,这个疑问应该就能迎刃而解了,嘿嘿。前面说过,无论是我们认为的蔷薇,亦或是月季,还是玫瑰,其实皆属蔷薇科,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去分个子丑寅卯了吧。

翠融红绽浑无力,斜倚栏干似诧人。
深处最宜香惹蝶, 摘时兼恐焰烧春。
当空巧结玲珑帐,著地能铺锦绣裀。
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纱窗外一枝新。
这首《蔷薇花》真是把蔷薇的形态,气味,雅韵写得淋漓尽致,如水银落地,无孔不钻,然而,细读来又觉得写的是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而且还是那种不守妇道想红杏出墙的少女体态与心思,或者可以说,这是一首写蔷薇花的“艳诗”。所谓“艳诗”,就是朱熹之流要打入地狱的诗,也就是写男女那点情事的诗。如果从这一角度去猜测此诗的作者,我们便不难猜到,这首诗就出自李冶之手。关于李冶的介绍,大家可以看我写的《唐才子传之李冶》。李冶一生留下很多的情诗和艳诗,其中最早的一首作于她六岁之时:
经时不架却,心绪乱纵横。
已看云鬓散,更念木枯荣。
跟李冶的蔷薇诗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当数李绅这首《城上蔷薇》:
蔷薇繁艳满城阴,烂熳开红次第深。
新蕊度香翻宿蝶, 密房飘影戏晨禽。
窦闺织妇惭诗句,南国佳人怨锦衾。
风月寂寥思往事,暮春空赋白头吟。
李绅其人很多人不知道,但《悯农》一诗应该是全民皆知吧: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料皆辛苦。
据说李绅后来成了一个大贪官,如果究其原因,我认为可以从他的这首蔷薇诗里能够发现端倪,试想现在的贪官有几个不是因为女人呢?
说到李绅,其实与之相关的另一首诗就有一提的必要,因为诗中涉及到了“司空见惯”这个成语:
《苏州蔷薇》
明朝·彭孙贻
繁华四月遍金阊,减样蔷蘼别有香。
冶态盈盈回笑靥,红颜小小爱新妆。
吴宫花草俱无色,刺史苏州总断肠。
曾到馆娃歌舞地,至今坠钿满山塘。
这首诗中的“刺史苏州总断肠”这句诗是化用了刘禹锡的这首《赠李司空妓》,原诗如下:
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
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这首诗是刘禹锡写给他的好朋友兼哥们李绅的,李绅其人我上面讲了一点,有人说这首诗是刘禹锡用来讽刺李绅生活腐化奢靡,其实恰恰相反,刘禹锡因为生活放荡不羁,又口无遮拦才被贬到苏州做刺史的,又何来讽刺好朋友的道理,何况刘禹锡同李绅一直交好,从没有见他们两人翻过脸。老夫的理解是刘禹锡感慨李绅生活的豪华,自己被这杜韦娘歌妓的外貌和声音都弄得激动得要哭了。

说到写蔷薇的“艳诗”,以下这首也应该算得上:
《咏蔷薇》
清朝·金殿邦
婪尾花残四月天,嫣然墙角斗芳妍。
微风拂架香初满,晓露承盘滴最鲜。
艳影半来侵午梦,浓阴远罩上秋千。
隋宫鸦鬓坠还未,引得钩衣笑语传。
其实蔷薇这种花(玫瑰或月季),本身就浓艳香甜,不用花太多想象,一首浓艳之诗便自然而然的跃然纸上,否则,也不会独把玫瑰比喻成爱情。虽然,我把爱情和引诱分成两个不同的层次,但从本质上来说无非都是异性相吸罢了。至于有着高下之分,只是个人知识层面不同而已。
莫嫌村巷蔷薇野,春晚犹堪取次看。可见蔷薇并不象人们想象那样,种在庭院里,或供养在皇宫中,而是随处可见,甚至很多农村把蔷薇花种成了篱笆,一到春天,整条的篱笆便变成了花墙,老夫斗胆猜测,所谓月移花影过墙来,这墙应该就是蔷薇所构成的墙。
莫怪千金能买笑,天生我辈本钟情。吴子瑜这两句咏蔷薇的诗虽然格调不高,却也能令多情之人同感而发;东邻乞种归封植,我欲自为花主人。孔平仲这两句虽然也是歌颂蔷薇之美,却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若使移生南海国,取将露水粉宫娃。徐渭这种用花妆扮宫女的诗,到底露出了其流氓的本性。

倚墙当户自横陈,致得贫家似不贫。
外布芳菲虽笑日, 中含芒刺欲伤人。
清香往往生遥吹,狂蔓看看及四邻。
遇有客来堪玩处,一端晴绮照烟新。
陆龟蒙这首《蔷薇》诗,把玫瑰之美却含刺伤人写得真切,这也是蔷薇的本质,让我们真切感受到一切美好的事物,其实也是不可随便获得,这让我想起刀郎那首歌:我就是那一只看着羊皮的狼......
晓风抹尽燕支颗,夜雨催成蜀锦机。
当昼开时正明媚,故乡疑是买臣归。
张祜这首《蔷薇》诗,吟诵的应该是黄蔷薇,只有黄蔷薇才会有衣锦还乡的感受,朱买臣马前泼水的典故不用这此细说了,张祜这首诗并不赖,却总有让人产生庸俗与鄙吝之感。
《黄蔷薇花》
元朝·方回
春工借露染莺裳,欲学东篱一样黄。
输与菊花在何处,止禁晴暖不禁霜。
如果以格物致知来论,方回这首诗算得上上品,但老夫很讨厌朱熹那套格物的理论,什么植物都拿来格,这种迂腐的思想格了也没甚鸟用。如果每一种花都要学菊花一样开在秋霜里,那还用春天做甚,花应四时即为美。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晚唐的高骈写出如此优美的诗,足见其儒将风采,满架蔷薇一院香给人的感受绝不输于东坡诗“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细数写蔷薇的诗,其数量绝不输给牡丹,且其精品不少,但其标新立异的并不多,无非是歌颂其形美,其香浓,其艳媚,其刺尖...... 然而,贾岛却另辟了一条蹊径:
《题兴化寺园亭》
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
蔷薇花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
贾岛做官之前做了好多年的和尚,这首诗的写作时间可以推断其是在做和尚的阶段所为,同时也从这首诗看出贾岛的做和尚是假,想引起人注意才是真,否则,一个六根清静的人,怎么可能想到时满庭荆棘呢,正应了李璟那句“风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可怜细丽难胜日,照得深红作浅红。裴日休这两句诗让我们对蔷薇的美产生格外的怜惜,所谓生命的美,不正是因为有人懂得才会珍贵么。在蔷薇的世界里,如果没有欣赏之人的足迹,那最美的蔷薇也只是一株镜子里的蔷薇。洛夫在《长恨歌》里就直接引用了巴尔扎格这句名言。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百度洛夫这首另类的诗《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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