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走到了窗边，伸出手指，试图抓住从指缝漏走的光线。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张阳和妻子在这盏路灯下看着一个个新鲜青春的身影来了又去，路灯下的小路挖开又修好。隔壁的烧烤摊燃烧殆尽数不清的蜂窝煤。日子匆匆又像流水一样缓慢地流走。
张阳总觉得有些话想说，奈何肚里却没有几两墨，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扭头问在厨房忙碌的妻子：“菜都洗好了吗？要冲干净一点，可别让那些小孩子吃着硌到沙子了。”
妻子往围裙上抹了抹手，说：“知道了，肉丸和豆腐片也冲了好几遍了。你再睡会我们就准备开摊吧。”
张阳和妻子是在学校门前摆着小摊烫关东煮卖些小吃的小贩。白天里校门口那块巴掌大的地方被挤得水泄不通，每每张阳蹬着嘎吱嘎吱叫唤的小三轮车来到，已经没有位置了。因此他们只好选择在傍晚时分张罗，一直买到深夜。这些小捆小捆的青菜、肉丸团子还有那些面饼，是家里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的学费。
张阳夫妇俩已经在这里摆卖小吃有七八年时间了，从一开始推着小三轮四处走到如今固守在校门口一盏老路灯下。
妻子从车后下来，哈了哈手，便忙着将各色青菜丸子搬下来，张阳则负责最沉重的炉头。
——“明知道这天气冷，你也不多穿两件。”
——“没事，待会开了炉火就不冷了。”
......
日头慢慢地西沉了。打完球满身汗的男生和逛完街大包小包满载而归的女生，百鸟朝凤似地跟着落日陆陆续续往校门口的小吃店赶。
张阳的小摊前也围了一群学生。冬天里是不需要担心生意的，冰冷的寒风里吃一顿热腾腾的饭最暖心不过。张阳摊子摆久了，也有了一批忠诚的顾客。
张阳和妻子于是忙忙碌碌地烫着青菜丸子面饼，旁边一群挑好了菜得女生唧唧喳喳的讨论着。听着他们活泼的笑声，张阳总觉得心里是快乐的。虽然已经四十好几了，可还是能感受到青春的气息的。
一个戴着米色绒帽的女孩儿忽然惊喜地拉着同样的手。“哎呀，你看！这些云好漂亮啊！红红的！咦，好像以前书里看的火烧云呢！”于是引起一阵阵的惊讶，学生们纷纷拿起手机拍个不停。
张阳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地抬起头看向天边。太阳已经落了半边天了，却把云映的灿烂不已，端的是一幅五彩斑斓的图画。张阳笑了笑，说：“这晚霞行千里，明天是个好天气呀。”
旁边一个抱着篮球的高个子男孩，可能天生大嗓门，听到张阳这句话，急吼吼的嚷嚷：“老板，你是没见过日出吧，日出可比这个晚霞漂亮多了。要是能在白云山看，那就更壮观了！熬夜等我都觉得值了！”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起来。妻子用手肘碰了碰张阳：“我们好像很久没见过日出了呢。”
可不是，自从做了摆摊这个活之后，做的是宵夜摊，菜又是跟批发市场老板订好了。每天忙到凌晨两三点才躺下，第二天睁开眼睛已经是中午了。
张阳想了想，安慰道：“我们天天可以看日落啊。”妻子笑了笑，不搭话，又忙着烫菜去了。
张阳抬起头看了看东边，那里什么也没有。
一直忙到了十二点多，人流慢慢少了，张阳让妻子休息会，自己收拾起被乱翻的菜，然后也坐下看着空旷的校门发呆。
冬天天亮，学生们也早早的钻被窝睡觉了。昔日里热闹的小摊也慢慢散去，偶尔有一些夜归的学生成群结对地走过。头顶那盏路灯似乎又有些老化了，灯光昏昏沉沉的，让人忍不住阖上眼皮。
这时的校门内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张阳被吵得清醒了一些，睁开眼望见两个女生急匆匆的从学校跑出来，跑到小推车旁边，其中一个女孩上气不接下气的地冲着张阳说：“叔叔，快点，烫一些快熟的菜，快一点！”
张阳莫名其妙地望着看着女生，说：“你先挑菜。”
旁边一起跑来的圆脸短发齐耳的女生在一旁解释:“老板，我们舍友急性贫血，宿舍又没有吃的东西，您快点给我们弄一些吃的吧。”张阳一听，急忙动起手来。一边处理手上的菜一边责备地说：“你们这些孩子，知道自己贫血也不备一些吃的东西放在宿舍。”
这时妻子也起来帮忙了，把一些之前已经煮熟的丸子打包装好，让两人先带回去给舍友吃着。两个女生急忙摸钱包付钱，不料却是越急越手忙搅乱的愣是找不到钱包了。“估计是出来太急给忘记带了”，张阳想。于是向两个焦急的小姑娘说：“没事，你们先拿去吧，以后再付也不迟，人要紧。”两个小姑娘于是感激地拿着吃的往回赶。
妻子说：“你也不怕她们真的不给了啊。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是要是个个学生都这样，家里那两个孩子学费要从哪里来？”
张阳看了一眼天边的圆月，说：“我们没那些钱还可以慢慢挣，但万一真是那姑娘生病了可不是作孽了吗？真没了也认了吧，无论如何不能做那种没良心的人。”
妻子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收起了东西：“回去吧，这天气太冷，我看也没多少人会出来吃东西了。”
张阳有些烦躁，呼啸的冷风似乎把路灯吹得更加昏暗了。他突然有点想念小时候在家乡看到的刚刚升起的太阳。不刺眼但是总是让人心里充满希望和温暖的。
“明天去看看日出吧。”张阳嘟囔了一句。
妻子打着哈欠：“怎么起得来，算了吧，有那时间还不如打个电话回家看看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好久没听见他们的声音了。
一路沉默，树影伴着灯影。
第二天开摊前，却是昨晚的两个小姑娘早早地等在路灯下。一看见三轮车嘎吱嘎吱地驶来，就急急忙忙的冲上前来：“叔叔，这是昨晚欠您的钱，昨晚太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你同学没事了吧？”
“嗯，只是贫血头晕，吃了点暖暖的东西休息一下就好了。”小姑娘笑得特别开心。
这天晚上张阳觉得头顶的路灯似乎比以前亮了几分，让人也没有想要打瞌睡的感觉了。张阳咧了咧嘴，哼了哼一段不知名的小调。哼着哼着发现好像有音乐伴奏呢，一时又忍不住傻乐了。
突然妻子掐了他一把，“你在发什么呆啊，手机响呢。”
张阳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原来是家里两个小崽子，特地没有早早爬上床，等到了七八点，估摸着爸爸妈妈已经开始摆摊，跑到村子的小卖部给打了电话过来。
“你们还不睡，当心明天睡过头迟到了，看我回去不扒了你们的皮，反了是吧，作业做完了嘛？”
“爸爸，明天是周末啦，我和弟弟这次考试都拿了满分耶，嘻嘻”
.......
张阳挂了电话，抬头又看见挂在天边的月光又圆又亮，“跟朝阳看起来也差不多嘛。”张阳心里美滋滋地想。
﹃完﹄
太阳借给了月亮一米光芒，悄悄探头洒向了人间。十五的月亮和路边的灯火交相辉映，这夜晚明亮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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