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庄矿发生如此严重的生产事故,冯广来作为矿长根本不敢捂盖子瞒上。
他赶紧打电话指示马伟才带领几个副矿长和技监部门骨干连夜赶赴事故矿井,组织第一时间的救援和防止二次灾害发生的各项工作。
然后,他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珠子,一边颤抖着拨通了顶头上司云州矿务局党组副书记、常务副局长吴福全的私人手机……
一时间,云州乃至江淮省很多大人物的电话纷纷响起,这注定是一个云州官场上的不眠夜!
“小晨……带我去二号矿井吧!”
岳长青的家里,秦雨桐红肿着美眸,把女儿玥玥搂在怀里哄睡着,望着楚晨,坚定地说道。
“雨桐姐,事情或许没我们想得那么糟,我们去矿井也起不了作用啊!”楚晨试着安慰道。
秦雨桐摇了摇螓首,凄楚地低声道:“不!就算什么也做不了,我也要守着矿井口,至少离长青近一些,他能听到我的呼唤,一定会坚持活下去!”
真是个痴情的傻女人,却傻得可敬可爱,傻得让人心疼。
他知道,岳长青和雨桐姐都是孤儿,在一个孤儿院长大,又一起考取云州矿大,一起分配工作,感情之深厚可见一斑。
楚晨鼻子一阵发酸,点点头,叫来他妈苏霞帮忙照看玥玥,便和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只是匆匆披了一件镂空针织衫的秦雨桐一起出门了。
出门前,他瞥见茶几上岳长青的摩托罗拉手机,和他爸用的是同一款,便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帮他爸脱身的办法,拿起来揣进了兜里。
幸好岳长青的那辆大排量雅马哈摩托还在车库里,楚晨一看油箱里汽油充足,便开了出去,发动机怒吼着一路风驰电掣,穿梭在黑黢黢、坑坑洼洼的郊野公路上,载着秦雨桐朝距离市区四十公里外的冯庄矿赶去。
……
远远的,还未接近二号矿区,楚晨就听到那里传来阵阵哭喊声,他马上感觉到身后搂着他腰的秦雨桐整个身躯剧烈颤动。显然,越是接近,那股子不详的阴霾便愈加浓重!
摩托车毕竟还是慢了些,等楚晨搀扶着秦雨桐赶到矿井周围,几乎云州市“在家”的市领导都已经乘坐越野车赶到。而除了父亲,楚晨还看到了一个熟人,就是温宓的父亲,温廷亮。
此时的他还是云州市安监局局长,在一众官员当中,只能排靠后些站着。然而谁能想到,就在两年之后,年仅四十二岁的温廷亮便迈过厅级门槛,一跃成为市委委员、常委、溪山区委书记!
眼看场面各方面人员集中,比较混乱,楚晨倒也不会贸然上去和父亲、温父打招呼。而秦雨桐则推开他,跑到了那帮矿工家属队伍之中,和几个相熟的少妇互相抱头痛哭,谁劝也不顶用。
凄冷的场面僵持了一个多小时,随着一声欢呼,终于有三名矿工成功被救了出来,在场众人脸上的寒冰也微微消融了一些。但形势仍然不容乐观,这三名矿工是升井时被困在升降梯内的,距地面井口仅100米左右,受影响较小。
真正的坍塌是从井下300米以下开始的,剧烈的瓦斯爆炸不仅将矿道破坏殆尽,更产生了数种剧毒气体以及一些瓦斯毒气凝聚出来的一小簇一小簇摸不清具体位置的小“炸弹”。
这些无疑给救援工作带来了极为严峻的考验和挑战。
最终,马伟才耍了阴招,举荐资深技术工程师出身的党委一把手楚云骅亲自带队下去坐镇,落实地面上省安监局、市领导的重要指示。
按照前世的发展,楚云骅正是受不住马伟才的激将,加上他本身就是技术高手,让别人下去坐镇反倒不放心,毕竟徒弟岳长青命在旦夕,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结果由于地面配合不当,救援没有任何可喜进展,甚至还折损牺牲了三名救援人员。
楚云骅作为云州矿务局副局长兼冯庄矿党委书记、又是亲自下井坐镇,这些事实就如同三把利刃,把他牢牢钉在耻辱架上,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事故第一责任人!
眼见父亲果然仍然如同前世那样准备领命,楚晨再也按捺不住,扭转悲惨人生几乎就在此一搏!
哪去管在场那么多头头脑脑怎么想,他手插到兜里快速激活了事先设置好的闹铃。
“叮铃铃……”
顿时,摩托罗拉特有的铃声刺耳地想起,楚晨赶忙掏出来装作接听,然后直接冲向他爸那里,手捂着摩托罗拉手机话筒,大喊道:“爸!你怎么出门不带手机啊?有个京城的叔叔找你有紧急的事情,他说他姓李,和你是大学同学……”
楚晨这也是急中生智,他来之前的路上就在琢磨怎么利用岳长青的手机做个局。
由于是能源系统官员子弟,倒也会关注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他回想起前世,很长一段时间里,国家安监局局长一直是李荣启担任,而这个李局长在2002年还只是五名副局长之一,且确实和父亲在同一所大学毕业,便抬出来镇一镇这些头头脑脑。
“京城?姓李?大学同学?”
楚云骅一愣神,这哪跟哪啊,旋即看到儿子隐蔽地朝他眨眼,顿时若有所觉,神情自然地接口问道:“哦?你李叔叔还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是安监局的,找你了解情况……”
楚晨明显感觉到许多道探究、狐疑的目光停驻在他面庞上,像一根根钢针刺痛脸颊,顿时心中暗凛,这些无一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啊,决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于是他微微扬起清秀无害的脸庞,装出少年人纯真无知的神情,反问道:“这位叔叔不是应该先给省安监局的领导打电话吗?老师教我们组织机构内应该逐级反映处理问题的嘛……”
众人闻言,心中多少有些看轻楚云骅父子,不屑地想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不分轻重地在公众场合说出来,这不是让那位京城领导面子上难堪吗?同时也可能使得楚家父子被尚未赶至的省安监局领导记恨上……
但即便如此,这些人望向楚云骅的目光终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谁也没想到这个云州能源系统里被贬黜的“老好先生”居然背后有通天的关系!
官场上历来少不了捕风捉影,而偏偏官油子们就吃这一套!空穴来风也好,真实确凿也罢,当面谨慎些总无大错,至多事后发动关系核查一下也不过小事一桩。
马伟才脸色苍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目光却凌厉阴毒地盯上了楚晨,暗中大骂这死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坏了他的“好事”。
楚云骅在云州官场混迹多年,虽然性格耿直了些,但却不是蠢到不懂玄妙和变通之辈。既然儿子搭好了戏台,提供了唱本,他自然不会唱崩了,先是从楚晨手里接过手机,捂着话筒,先是非常谦恭诚恳地向在场的领导告罪,便拿起电话到一旁假装接起来。
冯广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接电话的楚云骅,征求了市委副书记、市长冯伦超的意见后,对着马伟才下达了命令:“这样吧,马副矿长,就由你带着技术骨干和救援队下去组织救援,一定要尽全力保证被困矿工的生命安全!”
“可是……可是我擅长的是财务管理,对井下技术不如楚书记擅长啊!”马伟才那张马脸上更加苍白,但他犹不甘心,话里话外仍然想拉楚云骅下水。
“马伟才,你这是违命吗!身为一名党员,一名矿党组要员,此时正是你发光发热的时候,没有任何条件推卸!”云州矿务局党组副书记、常务副局长吴福全阴沉着脸,大声训斥道。
马伟才见再无回旋的余地,只能咬牙带队下了井。
楚云骅这时也装作收线,挂了手机,走上前,把一些电话里的“情况”向在场的包括市长冯伦超在内的各级领导做了简要汇报。不管如何,这样的姿态是必须要做的,否则楚云骅今日之后将在云州官场寸步难行!
这里有一个风险,那就是如果在场的官员有人恰好和那位京城的李局长认识,就有穿帮的可能。然而,官场自有一套准则,这样非正式的接触,一般没有人去细究。
或许除了楚晨,谁也想不到,一只华夏东部的蝴蝶,偶然扇动了几下翅膀,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骤然引起了云州官场的一场龙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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