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他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这时候的天已经渐渐昏沉,今天的太阳好像特别沉重,好像是地心引力让它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片天空。他低着头,全然不顾周围同学的嬉闹,好像与这个年纪,这个群体格格不入。他用脚轻轻踢着前面的碎石,一脚又一脚,直到那碎石顺着长长的土坡不知道滚到了何处。此时,黄昏才刚刚来到这里,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带有生命气息的橙黄色中,他抬头,眼神好像望穿无穷的暮色,风不知从何而来,席卷了这里的,那块碎石随着风回到了他的脚边。
突然眼前的碎叶起了奇怪的螺旋,一旁的草丛摇动得混乱,随着一阵列车开过的巨响,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透过树叶的夕阳斑驳,那个影子愈发清晰。他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疑惑地看着前面凭空出现的奇怪影子,很明显那是一个人的影子,可是常理来说影子都是实体的倒影,而他却找不到这个影子的“主人”。与其说他是胆子大,不如说是他的好奇心重,疑惑的他走上前去开始打量这个影子。明明没有风吹过,可是影子的头发却飘飞了起来,他微微点了点头,确认了这是一个女孩的影子。
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纪年,你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你再晚回去你那个老大姐又会生气,哈哈!”
他回过头去,那是一个高瘦的男生,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只眼睛和耳朵,男生把纪年脖子使劲地搂着,“走,跟哥哥一起回家”男生说到。
“正好,你快过来看,这是什么影子。”两个人的视线随着纪年的手指往下移动,就是这短短的时间里,那奇怪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
夕阳落得越来越快,两个人并肩走在藤木街的路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好像要超过整条马路……
“你们两个又跑哪里去鬼混了,天天都太阳落山才回来,我真是不想管你们了!”纪年听到这近乎嘶吼的语气,不由得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可是他那个长头发的哥哥却双手枕着头不紧不慢的走着,“都怪纪年,一个人在路上发呆,要不是我把他叫回来,呵呵!”
“纪易,我倒数三下你再不快点跑过来,今天的晚饭就没你份!”这个“老大姐”大声的倒数,终于纪易的脚步快了起来……
这位“老大姐”其实和纪易同岁,都比纪年年长两岁,是纪家的长女,叫作纪熙。很明显他们三个组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家庭,自从父母的不辞而别之后,纪熙便作为长女负责起了照顾弟弟们的生活。
三个人就这样挤在藤木街的小房子里面过着正常到无聊的生活,没有人再提起父母的事情……
晚饭后,纪年又跑到阁楼发呆,这样才能远离哥哥姐姐无尽的吵闹声。他看着窗外,将自己放空,远方的夜空星星点点,黑夜带来了微微寒意夹杂着湿润的空气让人感觉惬意。路灯也是微微发着橙色的光,好像可以给这个微冷的夜晚带来一丝暖意。纪年目光失神,看着那橙光,眼睛不知道是为什么湿润了,可能是陈年旧事,也可能是眼睛太干涩,那橙色的光芒在眼里放大,模糊的充满了整个世界。
睡在床上,纪年又想起了今天放学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影子,如此诡异的事情却不能让纪年感到一丝害怕,甚至他还有点期待和“她”的再次相遇,带着期待,纪年慢慢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遇到了多年不见的父母,父母中间的却不是他,而是那个奇怪的影子……
清冷的风徐徐吹进纪年的房间,他起身望向窗外。天刚微亮,替换夜晚窸窣虫鸣的是鸟儿的雀跃,他手枕着脸,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隔壁的阿婆牵着那条棕黄毛色的老狗走在无人的街上,狗吐着一阵一阵白雾,阿婆扣上了衬衣最上面一个扣子,周遭的一切都是冷冷的感觉。这时候纪年已经穿好了衣服,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帮哥哥姐姐把早餐买回来,买早餐的地方距离家只有两个街区,可是今天纪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条不知名的路上。和藤木街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藤木不同,这条路两旁布满了枯萎的杂草,路灯也是一闪一闪的,破旧不堪,就好像是被世人遗弃很久的藤木街。他加快了步伐,想要尽快走出这个巷子,可是却怎么都拐不出去。他也不惊慌,因为天马上就要完全亮了,到时候问路人就可以知道怎么走出这里了,他就吹着口哨,一边安抚自己的心情,一边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和早上愈发明亮的太阳不同,这颗太阳却显得愈发昏黄,就好像是夕阳,它映照着天空竟出现了晚霞,纪年终于乱了脚步,他大声呼喊着乱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回复他。他终于累了,就坐在破旧的路灯旁休息,清晨的“夕阳”将一切都笼罩在橙黄色的烟幕中,这种颜色和路灯一闪一闪的暗淡的黄色交相辉映,纪年的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影子,而那个影子就是昨天纪年所见的那个,从它倒映的长发可以分辨出来。
这时候的纪年却失去了昨日的好奇心,他面露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影子,错觉它靠的越来越近。可是这影子又是如此的迷人,纪年的眼睛渐渐朦胧了起来,似曾相识的影子,沉重的清晨“夕阳”和这周围一切的清冷,都好像勾起了尘封的记忆。
纪年朦胧的眼神逐渐清晰,他清晰的看见这黑影从地上升起,变成了立体的黑雾。失措的他想要马上起身逃跑,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心里出现了个声音:“离开这里。”慌忙的他脱口而出,黑雾没有经过半点犹豫,指了指前方的路,纪年连忙起身离开,跑了很长的距离之后他才敢慢慢回头,看着那一缕黑雾消散。前方出现了自己熟悉的街道,突然,被人从身后搂住,“好你个纪年,不给姐姐买早饭,自己跑出来玩了啊!”纪年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晃眼看着周遭,已经是中午的景象,太阳在最高处照着,那家早饭店早已经关门,每家每户都传来饭菜的香味。
纪熙作为姐姐对纪年很是宠爱,因为她总觉得父母的突然离去受伤最多的还是年纪最小的纪年。她并没有像对纪易一样大声呵斥纪年,而是轻声的说道:“没事,今天周六出去玩玩也好,姐姐我已经把饭做好了,现在和我一起回去吃中饭吧,下午要是没事我们可以一起去公园玩。”
纪年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只不过梦里的情节都异常清晰的刻在自己的记忆中,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黑影要叫他离开那里,这好像是出于好心在帮助他脱离困境,并没有加害于他的意思,他稍微放下心来,跟着姐姐一起回到家中。
刚到家就看到纪易用姐姐的发箍把刘海都梳到了上面,这是他对付不洗头的妙招,不过每次被姐姐发现都会揍他,当然这次也不例外。不过好在他没有动桌上的饭菜,不然就不只是被揍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姐姐的手艺一直不错,母亲会的菜肴她只要稍加回想就能做出,纪年仔细想想父母才离开半年时间,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现在也只能在姐姐做的饭中回忆起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下午,太阳躲在云层后面忽闪忽闪,午后的风让人十分惬意。虽然纪易还是百无聊赖的样子,不过在纪熙的“威胁”下还是跟着出来了,他还是老样子双手抱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吊儿郎当地走在最后面。刚吃完饭,由于消化作用,血液集中在腹部,所以脑中缺血,这就让人犯困,纪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自己刚学的知识推论。他对姐姐去公园的这个建议没有异议,但姐姐所说的为了安抚纪年和增进大家的感情,纪年不敢苟同,毕竟纪年也是高中一年级了,也不是小孩子,只能说为姐姐自己想去公园找个借口吧。
藤木街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不大的公园,虽然不大不过周末来这里消遣的人不少,其中不乏一些熟悉的面孔,不过这些面孔看见纪年一行三人都只是稍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来打扰他们,在这些人看来不去打扰才是最优的选择,纪年回忆起来就是从父母突然消失之后,周围的人就开始这样对他们了,连他的朋友也越来越少,甚至找不到可以一起上学的人。
纪年接过姐姐递过来的烤肠,虽然肚子还很饱,但是架不住烤肠的香气。纪易终于放下了他那板着的脸,憨笑着说道:“谢谢大姐,谢谢大姐。”然后颤颤巍巍的接过烤肠,生怕姐姐突然拿回去。一边吃着烤肠,纪年一边看着旁边孩子们的嬉戏,不过这些快乐和纪年的情绪并不相通,他还在思考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时间突然变慢了,就连孩子们的笑也拖着长长的尾音,这种奇怪的感觉和他上午的遭遇有些类似,他预感到了有事情要发生。
纪年转头看看身边的哥哥姐姐,发现他们就这样呆坐在原地,时间都静止了,飞鸟和枯黄的落叶一起悬在半空中。终于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黑影,黑影逐渐凝结变成黑雾,黑雾逐渐清晰,看得出其五官的轮廓,这应该是一个和纪年年纪差不多的一个女孩。接下来“熟悉的”声音再次从心中响起:“又见面了。”这一次的声音多了一些少女的感觉,让纪年不再那么害怕,他镇定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是?”
“这是个秘密。”黑雾语气略带调皮的回答道,听着黑雾的语气没有恶意,纪年也放松下来,随口问道:“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停滞了,这是你的魔法吗?”黑雾嘿嘿一笑,随后轻快地回答道:“这是我的‘域’,为了和你对话,我必须将你拉进这个‘域’中,将你的一切都与外界隔绝,包括时间。不用担心,等我们对话结束,你自然就会回归原来的‘界’中,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纪年有点好奇的想要触摸周围的事物,才发现自己无法和周围的事物发生作用,就连触摸都不行,他伸手触摸半空中的叶子,发现自己无论多么用力都无法动摇树叶一分,而触摸到的手感也完全不是树叶本身,更像是一个光滑的固体,也就是说他根本无法触及到周围的事物。接受过基础教育的纪年稍微有些慌张,自己的世界观有些动摇,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的问道:“为什么我无法触及到这些事物了,有什么科学依据吗?”纪年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也有些哭笑不得,毕竟这种极端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想想都不可能用科学去解释,而询问事物的科学道理只是纪年从小时候就有的一种习惯罢了。
黑雾再次凝结,具象得更加彻底,她背对着纪年,纪年好像能从侧后方看到那张隐藏在黑雾中精致的少女脸庞。她把手握成拳头,放在自己的嘴上,装模作样的、深沉地咳了两声,然后继续回答道:“你可以这样理解,这个‘域’就像是一个肥皂泡,而你所在的宇宙也是一个肥皂泡,虽然它们两个大小截然不同,但其本质还是一样的东西,也就是说你现在正处于我的宇宙泡中,不同宇宙泡中的事物不能相互作用,你原来世界中的时间,物体都是一样,被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泡泡壁隔绝在外面,它虽然没有厚度,却可以隔绝时间,虽然没有形态,却拥有无限的延展力,在你想要触碰泡泡之外的事物的时候,这个泡泡壁会随之提供无限的斥力,你只能无限接近,却无法真正触及。”
少女莞尔一笑,她转过头来,黑雾中散出银色的发梢,香气顺着发梢荡漾着空气飘到纪年面前,这是纪年从未闻到过我气息,他深信这来自于另一个宇宙,短短几分钟,纪年就经历了无数信息的冲击,在这些冲击中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好,纪年。”
“你好,请问你是?”
“秘密。”
突然,时间开始流动,耳后传来了孩子们的嬉闹声,枯黄的落叶飘到了肩上,纪易咬得只剩下一半的烤肠的香气飘到了纪年的鼻腔里,纪熙大声的叫着:“走,去那边看看,又好多人围着呢。”纪年这时候才惊觉自己回到了原来的“界”中,眼前的少女消失得无影无踪,关于她的所有经历都变成了只有纪年和她知道的秘密。
顺着人流走了过去,在暑假长高不少的纪年远远的就能看到大家围着那棵巨大的树议论纷纷,这棵树在这个老公园中心已经不知道待了几年,从纪年记事开始它就一直在那儿,就连建立这个公园的初衷也是为了保护这棵树,因此公园被取名为古树公园。不过为什么大家对这棵习以为常的大树突然有了好奇呢,纪年挤过人群,想要一探究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树的树干,这巨大的树干需要两三个成年人才能围住,接下来的一幕让纪年感到了一阵寒意,只见巨大的树干上多了几个手掌印,不是想象中那种印上去的手掌印,而是突出的,狰狞的,仿佛一个被关在树干里面的人想要钻出来,更有个掌印看起来就好像树干上长了一个手掌。
其中不乏有好奇的人想要去触碰这些奇怪的手掌,不过由于大树被围栏保护了起来,也没有人跨过围栏前去触摸。不知道是谁报了警,过了一会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疏散了人群,只留下了零星几个赖着不走的人,纪年也和哥哥姐姐们回去了,他们猜测是不是有人恶作剧,故意用胶水将人的手掌模型和树干贴合在了一起,他们一路说说笑笑也就忘了这回事。
晚饭后纪年觉得气氛显得格外安静,直到隔着窗户他看到隔壁大妈急急忙忙的跑出门去,嘴里还嚷嚷着:“这孩子,怎么又犯事了。”一路朝着街区警察局的方向小跑过去。抬头,他看到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茜色,在落日的方向,一队队黑色的警车向着古树公园驶去,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酝酿着。
不过纪年却没怎么在意,自从父母失踪以后,他对周围的事物就失去了兴趣,与世无争,游离在世俗之外,好像自己与世界唯一的牵连就是自己的哥哥姐姐。他伸了一个懒腰,倒在了床上,视线逐渐失去焦点,睡了过去。突然,自己好像一条鱼儿被人从梦境中钓了出来,他醒了,只是梦到的一切都在他“出水”的前一刻消失了,只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做了一次长长的梦。
醒来之后,他发现外面已是深夜,自己却全然没了睡意。虽然纪年经常在傍晚一觉睡到深夜,然后对着窗户发呆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但是今天给人的感觉十分奇怪,房间的房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光从外面透进来,他猜测可能是哥哥姐姐已经睡了,但房间内的窗户也是紧闭着,窗帘也被拉上了,从小喜欢吹风的他向来没有关窗的习惯,而哥哥姐姐也几乎不会进他的房间。也罢,或许只是他们突然心血来潮进来关了窗户吧,毕竟天气也转凉了,可能担心纪年被风吹感冒才进门关的窗户。
纪年在床上愣神了一会,他拍了拍床边的灯,准备和往常一样看着窗外发呆到天亮,“啪”的一声,灯没有反应,房间还是黑乎乎的一片,他以为是灯坏了,不过他朝窗外看去,往常隔着薄薄的一层窗户总能看到路灯映照的光亮,不过这次却没有,他才察觉是停电了。不过停电并不能阻止他到窗边发呆,这种安静的时间对纪年来说弥足珍贵,白天总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只有晚上的这种机会他才能真正的放空自己,睡觉是只是休息身体,因为避免不了做梦,只有这样的时间纪年才能让自己的精神休息下了。
映着清冷的月光,他找到了一把椅子,放到了窗边,接下来打开窗户,可是窗户怎么都不打开,他摸了摸窗户的锁,发现并没有被锁上,或许是哪里被卡住了,纪年坐到椅子上稍微休息了一下,正准备起身继续开窗,突然从身后传来了有点熟悉的声音:“别开。”虽然纪年好像听出了这个声音就是来自白天那个奇怪的“少女”,不过她突然的造访还是让纪年汗毛直立。
“为什么?”纪年花了半分钟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才开口问道,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要表现出惊慌了,但是腿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怎么的,一直发抖。“因为除了我,还有别人可能来‘造访’。”那个声音回答道,可以听出来她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可以从她的回答中读出,那个所谓的“别人”可能抱着恶意而来。
纪年咽了咽口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只是稍微轻松的问了一句:“你在哪里呢,我怎么看不见你?”话音刚落,屋子里的空气中散发出微微的光粒,它们像萤火虫一样聚集在一起,越来越亮,直到将房间照亮。“不用担心,这个光外面是看不到的。”声音从床的另一边传来,他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银发少女坐在床边,不过她低着头,没有直视纪年,黑雾围绕着她身边没有完全散去,好像是在保护她一般。
纪年不再紧张,坐到了床的另一边,开口问道:“为什么现在来找我呢?”他并没有问她为什么找得到他并且能够进到房间来,因为纪年知道眼前这个少女身上似乎有无数的秘密,唯一能确定就是她的神出鬼没。“为了提醒你。”少女回答道,并没有一丝语气的变化。
“提醒我什么?”纪年有些好奇的追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少女冷漠的回答道。
“那你说的别人又指的是谁?”纪年的好奇被彻底牵动起来,就好像小说读到了情节的高潮,让人忍不住追问下去。
“来自我的故乡。”少女回答道,同样的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纪年正要继续追问下去,少女先开口说道:“好了,别问了,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可以睡觉,只要别去窗边,我就在这里,天亮之后我自己会离开的。”
银发少女突然说了这么多话,好像是被纪年问得不耐烦了一般,纪年却微微一笑,因为这样的表现才让纪年觉得自己接触的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而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他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摸着床沿,往少女那边坐了坐。
虽然靠近了这个少女,但是纪年却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存在,或许只是因为他这次并没有进入她所存在的世界,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说是“无穷远”。纪年也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想到这个奇怪的少女或许会知道父母失踪的线索,但他并没有追问,让沉默代替提问或许更好,也或许下一次见面就有机会得到答案。
他倒在床上,心里突然泛起一丝酸楚,这种感觉从心脏直冲脑门,他扯过被子的一角,将自己埋在里面,不然别人发觉他的难过。四周寂静无声,听得见外面的虫鸣,少女就好像突然消失一般,房间里似乎只剩下纪年一人。纪年终于困了,带着难过的心情进入梦乡,企求梦能带来慰藉,是他当下唯一能做的事情。房间里的光微微亮起,少女的脸再一次从黑雾里显现,纯净无暇的脸颊和这黑雾显得格格不入,这时候的纪年已经睡着,他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少女就坐在他的枕边,端详他的睡颜,眼里饱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纪年的头发,这时候的天已经微微发亮,一丝破晓的光冲出地平线,从窗帘的缝隙中窜出,照在少女的手上。阳光逐渐透过了她的手掌,照到了纪年的脸上,他闭上的眼皮微微颤动,好像马上就要苏醒。少女的身影在阳光中渐渐消逝,最后,她轻轻说了一声:“再见,纪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年醒了,他像往常一样揉了揉睡眼,突然意识到昨晚的事情,好似惊醒,他努力搜索着周围,可是已经完全找不到少女的身影,他心里有点失落,呆在原地了好一会。纪熙已经做好早饭,煎蛋的味道隔着门缝传到了纪年的鼻腔,这时候纪年才意识到今天是星期一,得赶快起床去上课,这个周末发生的事情太多,纪年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在上学这回事,他赶快换好衣服,提上书包就冲出房门,两三下吃掉煎蛋就出门了。
走在路上的行人很少,树叶开始从枝头上飘落,天气好像一下子就进入了深秋,每一次吸气都能感受到微冷的空气进入鼻腔所带来的一种刺激。纪年在这条熟悉的路上走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到一个行人,作为周一的早晨应该是有很多上班族才对,这次却完全不同,就好像是早上五点半的街道,路灯还独自发着光,纪年以为自己又穿越到了银发少女所在的那个世界,他停下脚步对着周围喊着:“喂,你在附近吗,有事情就直接说吧,我还得去上学呢。”
这次喊话换回的只是无穷的寂静,没有人回复他的喊话,只剩下他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街边墙上的藤蔓有些泛黄,过了夏天之后它的枝叶就要开始慢慢枯萎,冬天再变成光溜溜的藤条,直到下一个春天才会重新发出新芽。这种四季的轮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像是时间的流逝,从秋到冬那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这种藤蔓表现出来的却更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之后的变化,从蓬勃的生命到残存的枯枝,似乎不会有人再相信它能再发出新芽,但是它总能在第二年的春日里再活一次。
纪年看着旁边的藤木有些愣神,由于季节的原因,藤木的状态快速变化,给纪年带来错觉,让他误以为又踏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不过答案是否定的,当他转过这个路口,看到了主路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他的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他深呼一口气,抬腕看了看手表,心想着:“糟糕!”就赶快朝着学校的方向跑去。
不出意外果然是迟到了,应该是在藤木街上耽误了不少时间。纪年一向是学校的自由派,作为一个学生他不太合格,因为总是特立独行,很少听老师的话,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作为一个学习者,他倒是有自己的优势,他虽然不怎么听课,但是每次考试的成绩都排在前几名,没有前三那么耀眼,就在四到七名里浮动,所以老师也不怎么管他,只要他保持原样就好了。
不过这次生物老师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脾气,让纪年直接在教室后面站着听课,纪年靠着后墙不知不觉生了困意,竟靠着墙就这样睡着了。
“喂,喂,喂,还睡呢,已经下课了。”纪年从梦境中被人叫醒,他觉得这一觉比昨晚睡得还要安稳,而且仔细回想还能回想出这节课的内容,他的潜意识记住了课上的内容,好像是和细胞膜有关,它能有选择的交换细胞内外的物质。纪年总觉得这种性质有点似曾相识,和那位陌生少女说说的宇宙泡有点相似。
他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呆,才慢慢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原来是李凡在旁边,他疑惑地问到纪年:“你终于醒了,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作为班上最喜欢“关爱”同学的李凡,被老师点名到后面罚站的纪年当然是首要关照对象。作为一个男生,他竟然像知心大姐一样,给纪年端来的热水,耐心的询问纪年的状况如何。面对此景,纪年是哭笑不得,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连连点头,喝下李凡“精心准备”的热水。
过了一会,上课铃声响起,教室又安静了下来。纪年开始幻想,那位陌生少女的到访,可是过了五分钟,十分钟,她还是没有来。课堂上的内容已经不能吸引纪年的注意力,他开始思考最近发生的一件件奇怪的事情,这些事情好像都与银发少女有关,但又能很明显感觉出她并没有恶意。可即使说没有恶意, 她也一定是处于某种目的来接近纪年的,这种目的还看不明白,纪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上那位陌生的少女,可能就在下一秒,可能永远都不会。
“认真听讲,别发呆。”熟悉的声音再次从纪年耳边响起,纪年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准备马上和他熟悉的声音对话,他转过头去,却发现旁边并没有人,而教师里所有同学都低着头,讲台上的老师正虎视眈眈看着突兀的纪年,原来是最可怕的提问环节。纪年理所当然被叫了起来,班主任用着略带嘲笑的声音问道:“这个函数如果a大于零,那么它的开口是向哪里的?”纪年完全一头雾水,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能随便说一个答案:“向...向左?”这时候,全班同学都发出了笑声,课堂沉闷的气氛终于被点燃,原来正确答案只存在于“上和下”两种情况,这说明纪年完全没有听课。
出乎意料的是班主任也没有为难他,只是笑着叫他坐下认真听课。纪年终于清醒过来,他没有再去想最近发生的奇怪的事情,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接下来的课程中。
午间,饭后纪年靠着窗户,眺望远方,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上午课程里的知识在脑袋里循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直到它们都被牢牢记在脑海中,在这些循环的间隙,纪年又在回顾这几天的奇遇,将一件又一件事排列在脑海中,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着,可是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
在回想中他突然忆起古树公园那棵奇怪的树,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十分好奇,准备等放学就去一探究竟。这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慢慢走近,他那令人发笑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但是让人看了并不觉得恶心,只是觉得好笑,他就好像是从漫画中里走出来的一样,先是低沉着嗓音说:“纪,最近发生了一些令我好奇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他抬头,眼神迷茫的看着窗外,一副中二少年的样子。
“哦,是吗?”纪年回话,并冷笑了一声,好像瞬间就被那个人带到了中二的世界,又用同样语气追问道:“细说给我听听,银。”
和纪年对话的人叫罗银河,他们是一对“臭味相投”的好朋友,罗银河虽然理科成绩优秀,但是偏科严重,每天最喜欢找纪年讨论一些类似于宇宙起源的问题。对于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事,纪年并不准备告诉他人,毕竟自己也很难理解这些事的发生。
银河说道:“最近古树公园被警察封闭起来了,一个人都不能放进去,远远能看到公园最中心那棵古树被他们用黑色的塑料膜包得死死的,完全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好奇,甚至说到最后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纪年若有所懂的回道:“我懂了,那就今天放学?”银河没有回复他,只是给他了一个肯定的眼神,纪年当然读懂他的意思了。“真不愧是银河,和我居然想到一块去了。”纪年心想,这下可以去一探究竟了,但如果她出来阻拦,我该怎么表现呢。纪年正想着,一声铃声响起,午休时间结束了,接踵而至的就是接下来连续一下午的课程,他暂时将这些抛到了脑后。、
放学铃声如约而至,纪年斜跨上书包,穿过人群,远远就能看到罗银河早已经站到了校门口,他们俩相互确认了眼神,往古树公园的方向走去,两个人就好像陌生人一样,没有走一路,而是一前一后,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像是在执行什么秘密行动。路过几个街区,古树公园到了,作为附近居民每日茶余饭后溜达的地方,这里今天居然紧紧闭上了大门,在大门口可以看到停了很多警察,甚至还有一些军绿色的车,看样子好像是军方的。
经过一番观察他们发现,整个公园都被封锁住了,他们开始用一种黑色的不透光的膜拉起一堵墙,让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结合那天银发少女对纪年说的一番话,事情的发展愈发奇怪了,他隐隐约约的感觉这些事情和他前些年父母的失踪有关。
“喂,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银河对着纪年说道,说完,他转头就走,示意纪年跟上。这是一个坐落在一个街区外的小山丘,纪年所在的市开发的十分完善,就连这个小山丘上都有一栋老旧的房子,这栋房子应该就是在古树公园附近街区的最高点了。顺着马路走上去,纪年发现这栋房子已经年久失修,房屋的木板有些发霉的菌斑,走近了看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是个十足的“危楼”。
这时候银河对着纪年说道:“就是这儿了,我家就在这附近,据我了解这里本来的住户很早之前就没有住这里了,他们去哪里了也没人知道,不过看样子是已经抛弃了这栋房屋了。我们可以偷偷溜进去,跑到这房子的楼顶,这样就能观察到公园那边的情况了。”
说走就走,他们两人从房屋旁边的灌木溜了进去,破败不堪的木门轻轻一拉就开了,进门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纪年蹑手蹑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空掉下去。顺着同样破旧的楼梯走上去,这里的东西都好像好干净一点,好像被人打扫过,走到了其中一个房间,纪年看到了满地的酒瓶竟还散发着酒味,应该是最近还有人住过这里,看样子应该是一个流浪汉。
为了不惊扰到在这里“暂住”的人,他们两人决定观察之后就马上离开这里。打开阁楼的窗户,他们很简单就来到了楼顶,虽然整个房子年久失修,但楼顶还算结实,并没有摇摇欲坠的感觉。他们站了起来,朝着公园的方向望去,视线很容易就越过了黑膜构成的墙,他们发现大树被同样的黑膜层层包围住,形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旁边还有些穿着防化服的人等着进入,其中一个人正从里面出来,和准备进入的人碰了个头,光芒从里面照射出来,很快又被黑膜覆盖掉。
纪年和银河正看得入迷,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显然这是一个人进屋所发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今朝有酒今朝醉,呵呵,哈哈哈哈。”他的步履虚浮,一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一会又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梯,传出了很大的动静,他似乎并不担心这栋危楼会塌,反正他只是一个流浪汉罢了。
这番动静可把纪年和罗银河吓得够呛,他们匍匐在屋顶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晚风吹过。公园那边围上的人越来越多,不过都是一些军方的人,他们甚至清空了公园周边的住户,将禁区进一步扩大。比起这个,纪年更关心当下自己的情况,楼下那个流浪汉还在不断发出动静,他转头看了罗银河一眼,只发现他只敢把食指放在嘴前做个“嘘”的手势,除了保持安静,他们别无他法,毕竟屋顶离地太远,跳下去也是不现实的,只能等夜深,流浪汉睡着了,他们在悄悄溜出去。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逝,他们俩竟惬意的看起了风景。纪年家中,纪熙已经做好了晚餐,纪易也坐到了餐桌上,只有纪年那个位置还空着。饭菜散发着热气,沁人心脾的香味刺激着他们的味蕾,可是他们并没有拿起筷子,而在座位上楞神了一会,纪易才开口道:“难道纪年还没有回来。”这句话好像如雷声般刺耳,纪熙不经意间已经用手指掐红了自己的手臂,饭菜的香味已经完全被他们的情绪屏蔽,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电视机里传来的一阵声音:“紧急通告,紧急通告,由于突发事件的发生,我市从今天开始实行宵禁,任何非有关人员,禁止在傍晚六点之后出行,请市民们关好门窗,以最大限度保障自己的安全。明日开始我市将开始无限期的停工停学,后续消息请继续关注本市的新闻频道和相关电台,请市民们不必恐慌,我们将以最大的努力保证市民的日常生活。”
“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外面一个行人也没有。”纪年悄悄的问道,银河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夜深了,虫鸣声响起,楼下那个流浪汉也没有再发出声响。“要不现在走?”纪年问道,他的声音极低,生怕惊扰了空气一般。银河点了点头,开始慢慢挪动身体,靠近了窗户,他拉着窗沿,用全身的力量把自己慢慢放下,手臂发出了难以支撑的颤抖,终于翻了进屋。纪年倒是轻松不少,罗银河把他托着,慢慢翻了进屋。
接下来就是最有挑战的了,流浪汉好像就在二楼睡觉,而他们又必须路过那个走廊才能下到一楼。他们蹑手蹑脚,恨不得自己能够悬空,可是深夜已至,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外面的路灯映出的微光,完全看不到自己脚下的路,只能一点点摸索着前进。可惜墨菲定律总是能猜中即将发生的事情,事情总是朝着纪年所想的不好的方向发展,他成功的碰到了一个酒瓶,“当当当”这声音在如此安静的深夜中显得格外的刺耳,他们俩冷汗直冒,不敢再动半步,只希望这声音能够迅速消逝,不惊扰到流浪汉的梦。
事情又好像朝着好的方向风发展了,酒瓶倒地的声音所换来的竟然是针落有声的安静,他们顺利的走到了一楼,可是一楼的地板情况极其糟糕,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所以他们做了一个手势,那就是直接冲出去。三,二,一,纪年用手做着手势,罗银河凭借暗淡的路灯也能看得清楚,随着纪年的手放下,屋子里传来了一阵与安静的深夜格格不入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他们很快就冲到了门口。
可是无论纪年怎么推拉,怎么拧门把手,这破败的门板就是打不开,这下全完了。这时候,就好像是补刀一样,房屋黑暗的一角传来了流浪汉的声音:“别出去了。”
两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情绪,纪年思考着如何应对,毕竟听语气这个流浪汉并没有很大的恶意,就在这时流浪汉继续说道:“你们难道没听到今天的新闻,政府从今天开始实行宵禁。我想你们这两个学生不在可以出门的清单里吧。”说到这儿,流浪汉轻笑了一下,从他说话的语气可以感觉得出来他比较年轻,而且比较诚恳,不像是在骗人。
可是这样的话纪年两人这么可能相信呢,别说是最近,就连近五十年,政府都没有实行过宵禁,纪年听说这个词还是在历史课本中,反正在他的印象中这不是一个“好东西”。他抑制住了自己情绪的波动,提出了自己的不解,想要得到有关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证据。可换来的是流浪汉无奈的语气:“哎,你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在便利店低价收他们每天过期的盒饭的时候恰巧听到的,那位认识我的店员还让我一定要找到居住的地方不要露宿街头,啊,真是个好人呀。”
纪年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但是碍于流浪汉的态度他也不好继续追下去,这时候传来了银河略带颤抖的声音:“那,那我们执意要出去呢?”这话语中带有一丝强硬,不过确实以询问的语气说出口的。流浪汉倒是无所谓的说道:“那我也没办法了。”他一边解开门锁,一边拉开这破旧的大门,留了一个半人宽的缝,纪年他们侧身就可以钻出去。
纪年对银河示意了一下,从门里钻了出去,银河还有点后怕似的还对那个流浪汉笑着点点头,随后跟着纪年走了出去。随着后面的门缓缓关上,纪年才意识到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更大的黑屋,这个世界无比的安静,甚至在这一刻连虫子都停止了鸣叫。路灯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长到纪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自己的颅腔中想起了巨大的噪声,企图将他的精神泯灭,大脑好像是快爆炸了,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是如此的近。
突然,一切难受的感觉都消失殆尽,纪年好像身处外太空,周围围绕的是宇宙的白噪音,如果刚刚的感觉就像是被黑洞巨大的引力吸干了脑髓,那么现在就像是身处在一个满是恒星的初生的温暖宇宙之中,他感到惬意,甚至有了一种归宿感。当纪年沉醉于这种感觉的时候,耳边突然又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这次听显得相当亲切。那个声音比起从前稍微显得有些着急:“别出门,快回去吧,晚上的室外很危险。”
纪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起,结果有点失望,少女并没有显型,只有黑雾的勾勒出的淡淡轮廓。纪年这才反应过来流浪汉所说的可能是真的,但是政府又是怎么判断室内就一定比外面安全呢,纪年还有无数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可是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追问,那个少女也不会一一回答的,好像她的时间十分有限。纪年点了点头,准备回去,他发现银河还楞在门口,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他知道自己还处于那个少女的“宇宙泡”中,他向着黑雾的方向挥了挥手,说道:“我准备好了,你可以收回结界了。”说完他就做好准备,在周围事物回复原状的第一时间敲门进去。
这时候少女嗔笑道:“这次怎么没有什么要问的了?”纪年要问的可太多了,可她这一问,纪年突然卡壳了,想了一会,脱口问道:“请问你怎么称呼?要知道你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纪年问这话的时候已经不抱希望她能回答了,毕竟她说过这是个秘密。
少女有些不解,以为纪年要问最近这些奇怪的事情,不过她还是稍微一笑,回答道:“零。”
纪年几乎是待在原地,他没有料想到少女竟如此迅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过后他有些开玩笑的说道:“是数字零吗?”
“是。”少女几乎在同时回答道。
“好的,谢谢,我以后就这样称呼你了,零。我会回去好好待着的。”纪年说道,他回头望去,黑雾勾勒的轮廓逐渐清晰,皎洁的月光洒在这头银发上,显得格外清冷美丽,她好像在笑着对纪年挥手再见,周围的事物开始了运转,纪年的手已经在门上连敲三下,流浪汉很快开了门。只有罗银河还有点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是刚出门,一瞬间内又被纪年拉回了屋内。
“奇怪,纪年不刚刚还在我前面吗?”他心想。
流浪汉捏了捏手里的手摇式手电筒,手电闪烁了一下发出了细微的白光,映照在墙上,纪年这才稍微看清楚了流浪汉的样貌。他约莫三十多岁,虽然鬓角与胡子很久没有打理显得有点邋遢,但是可以看出他并不丑,如果稍微注意形象一点,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并不难,这样一个四肢健全,长相正常的男人为什么会当流浪汉,纪年心中又有了疑惑。
“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在外面遇到警察叔叔了吧?别紧张,别看我邋里邋遢,但我绝对百分百是个好人。你们可以叫我宁仲宇,别嫌弃我是个流浪汉,我只是一个脱离世俗,有着高级趣味的人罢了,流浪是我的工作。”流浪汉开口道,他一番发自肺腑的自我介绍倒是让气氛不那么紧张了。
“宇哥,谢谢你,希望你能收留我们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纪年用诚恳的,带着请求式的语气说道。
“谢什么谢,反正这又不是我的房子,来,我们坐下好好聊聊,我这几天可遇到了不少趣事,正愁没人诉说呢!”宁仲宇开怀的说道。只有罗银河还在旁边不知所措,他不明白纪年为什么要突然折返回来,更不明白纪年为什么相信了这位邋遢的流浪汉所说的关于政府的宵禁,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稍微靠近了他们,总觉得和人待在一起的感觉在这一刻显得弥足珍贵,因为刚才出门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寒意,就像是身处外太空,而现在还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手摇式电筒的光闪了闪,马上就快要熄灭,宁仲宇又用力的多捏了几下,这次光更亮了,他们稍微看清楚了房屋第一层的构造,这是一个十分空旷的大厅,除了几个酒瓶和流浪汉铺在门口的旧被褥就没有别的东西,宁仲宇示意纪年二人坐到那被褥上,纪年也没有犹豫,顺势就坐了上去,罗银河也随之坐了下来。宁仲宇没有坐下,而是把手电筒放下,然后小跑到楼上,他灵巧的避开了那些踩上去嘎嘎直响的地板,又在一片漆黑中精确的摸到了上楼的扶梯,可以看出来他早就已经适应在这里生活了。
过了一会,他拿下来了几个瓶子,说道:“这是我最近攒下的酒,来来来大家一起喝,长夜漫漫,喝饱了才有精力讲故事。”见纪年二人无动于衷,他主动拿起一瓶,“吨吨吨”喝了几口,畅快的“哈”了一声,然后示意纪年他们也喝,纪年拿起酒瓶稍微泯了一下,说道:‘说吧,你有什么故事?’
“年轻人,别着急,待我慢慢道来。”宁仲宇突然变了表情,开始严肃起来,外面的街道显得格外安静,纪年他们能听清楚宁仲宇说的每一个字,语气的变化,甚至是说完一句话的尾音。
在另一边,纪易和纪熙焦急地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纪年从来没有这么晚都不回家。这时候,纪易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了,他有些释怀的说道:“没准他去同学家玩了,政府又突然发布宵禁的通告,所以就暂时住在同学家了吧,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经常去同学家过夜。”话音刚落,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纪熙接通了起来,她的表情急剧变化,从听到纪易的话之后的释怀,再到听到电话后的难以置信,她的脚忍不住颤抖,最后匆匆挂断之后就让电话顺势落在了地上。
“罗银河妈妈打来的,罗银河也没有回家,还问我们是不是在这里。”纪熙用苍白的语言说道,纪易看着纪熙的表情终于忍不住说道:“走吧,出门去找他们。”
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纪易和纪熙出门了,夜晚的街道和其他时候别无二致,只是今夜显得格外宁静,甚至听不到虫鸣的声音。
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响起,两位穿着防化服,带着氧气面罩的医生从救护车上下来,把晕倒在门口的两个人依次抬上了救护车,救护车不知道开向何处,只是那个方向完全与最近的医院的方向相反,随着救护车的警笛声越来越小,它行驶得也越来越远,纪年家空无一人,只剩下电视来播放着:“再次警告,宵禁期间绝不可以出门,为了居民的生命安全,请遵守政府的指示,我们正竭尽全力解决问题,请A市所有居民配合,等待下一步行动通知。”
另一边,纪年三人围坐在一起,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宁仲宇开始讲他流浪的故事。他或许生来就适合流浪,他总能在城市里面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落,没有其他人的打扰,没有工作生活的压力,自由自在。一开始他是有工作的,可是他觉得被工作囿于那个四方的空间,被人际关系束缚在一张紧紧的网中让他呼吸困难,所以他决定辞掉工作去流浪,这件事就在他悄悄的策划下开始了,他云游四方,见过无数风土人情,虽然过着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但是他却感觉无比的畅快,他觉得流浪让他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作为一个流浪汉,他来到A市已经有些时候了,他喜欢这里的风景,喜欢这里的空气,所以他一直逗留在这里。一开始,他就居住在古树公园,公园里几乎有他需要的一切,晚上他就睡在公园的长椅上,白天就去打份零工或者就在公园里捡一些废品卖钱,维持着自己的日常生活所需。这种生活对他来说是十分惬意的,甚至他还和一位经常夜跑的人交了朋友,不过别人给他介绍工作他怎么都不去,他说流浪就是他的工作。
后来,天气转凉,从前那个在夏日里凉快惬意的长椅变得冰冷坚硬了起来,他被冻了几天,终于找到了这个被废弃的房子。不过去公园依然是他每天必须的活动,每天早上天微凉的时候他就会从这里出发,一路小跑到公园,在公园找个地方刷牙洗脸,在阳光下做做拉伸运动,再加上自己比较注意自己的形象,在大家看来他都是一个生活习惯非常好的年轻人,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最近的这几天。这一天,他正好在公园闲逛,突然,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一般,直直的朝着古树公园的最中心走去,那是一颗巨大的树,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低语,不过他也分别不出内容是什么,只是脚步不停的朝着那棵树走去。他翻过围栏,贴近了那棵树,好像听到了一阵阵沉重的心跳声,他第一次感觉到这棵巨大的树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动物,它在沉睡,但总有一天会苏醒,而他会见证这一刻。到后来,他不知不觉靠着树睡着了,知道后来一个公园的管理人员把他从梦境中唤醒,他记得自己在睡梦中与什么东西在交流,不过梦醒之后什么都遗忘了。
到现在他都不能遗忘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管理人员和他作为这件事的第一目击者,他们发现了树干上奇怪的手掌印,它就像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一样,突兀的长在那里,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把他活活挤到了边缘,他向来就厌倦人群,自己直接就回到了现在这个房子里。后来听说人群被遣散了,而围在最中心的人更是被警察带走调查了, 听说被强制签了保密协议,再后来公园被封锁了,封锁的等级越来越高,直到今晚的宵禁。
所以当他听到宵禁的广播时并不觉得意外,以他的话来说就是:“有些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
纪年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被一条条线索连在一起,它们共同编织成了一张大网笼罩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可没有人能窥见全局。
手电筒的光渐渐微弱,它就像是一个老人,缓缓地呼出了此生最后一口气。黑暗被重新归还,窒息般的寂静重新降临。他们三人没有说话,微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占据了主场,它们共同奏响了一曲诙谐的乐曲,没人愿意再开口说话,只剩下无边的沉默。这时候的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屋外的虫鸣声音渐渐多了起来,看起来它们之前并不是消失了,更像是被屏蔽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