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

“盲盒”，第一次接触这个词汇，是朋友的女儿送给芊芊的礼物，在打开之前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比如，知道买的是耳环，在拆开之前是不知道其颜色、款式、大小的。据说这种具有随机性的销售模式在年轻人中很是流行。

前几日听脱口秀中一个关于盲盒的段子，笑喷了。大意是零食、美妆、饰品搞些盲盒也就罢了，居然书店里卖书也搞起了盲盒。都说知识改变命运，现在这是让命运改变知识？

我家的网络电视，打开后首页就是推荐影片，因为大数据，大多是我喜欢的类型。听说大数据侵犯隐私，估计将来我在网络电视看电影，也要进入打开盲盒的状态。

新近看了安东尼·霍普金斯主演的《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他演了一个与他本人同名同岁的老人。最近他总是觉得有怪事发生，客厅里的陌生人竟然声称是自己的女婿，前一刻才看见女婿拎着烤鸡进厨房，一转身女儿却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家里没有其他人，她早就离婚并没有再婚。刚确定昨日的护理员长得像自己最爱的小女儿，今天却是一张新面孔，并百般否认昨天有其他人来过。习惯抬起手腕看时间，却总与手表捉迷藏。就连墙上一直挂着的小女儿的画，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连家居然都不是自己的。太多的怪事接踵而来，我和芊芊看得糊里糊涂，家装、环境、人物、时间，不停的重复、变化。才理清的时间顺序、人物关系，转眼就面目全非。

真不知是在哪一个时间节点才突然明白过来的。这是一个从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视野发生的日常啊！时间和空间混乱，记忆与现实错位。让我们以第一人称视角经历其所带来的这种空间与时间错乱的无力感。当我最后一次看到窗户下的景致时，我才意识到，安东尼一直住在养老院，所有之前的场景都是他的回忆。

影片的英文原名为The Father，是根据法国小说家兼剧作家佛罗莱恩·泽勒的舞台剧《父亲》改编。我终于明白了影片的译名“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所要表达的含义。我回忆起我的奶奶，我参加工作后的每一次回家，她都问我：这回学校放几天假？在我解释我已经工作后，她恍然大悟，沟通如常。但是下一次，又是同样的开场白——“这回学校放几天假？”。如今想来，她也曾被困在时间里。影片结尾，看着满头银发颤颤巍巍的安东尼如孩子般委屈啜泣：妈妈，我要妈妈，接我回家……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部电影，我不做推荐，若论安东尼的演技，奥斯卡影帝实至名归。若论内容，我看过后对“老”产生了莫名的恐惧。而没到一定的年纪，没法喜欢这样的影片。陪我一起看影的芊芊一直纠结在其中的一个片段中——

“白天，父亲在护理员面前胡说八道，指责女儿为了侵吞他的房产，所以才请人护理，证明他需要人照顾。一旁的女儿委屈得泪流满面。夜晚，女儿坐在父亲的床头，轻抚父亲熟睡的脸颊，慢慢地，双手挪到了颈脖处，狠狠往下掐……镜头突然切换到女儿坐在客厅喝酒的一回神中。”

芊芊问我这一幕，究竟是真实发生在女儿头脑中的？还是只是父亲的臆想？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人性的恶，没有真空地带，人的脆弱，也没有安全之地。即便在相爱的人之间。但是，人毕竟不是盲盒，不管打开的时候是惊喜还是惊吓，因为相爱，恶意会在清醒时得以掐灭，脆弱会在怀抱中得到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