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已矣
季清是很喜欢雨天的，尤其是这南方的梅雨时节，就像这样趴在窗边听着雨声什么都不做，放空自己就很惬意。
可是最近就算连下了十几天的雨，她也很不惬意，甚至是欲死的心思都有了。当然了，这只是比喻，季清可是很爱命惜财的，才不可能就因为这点小事就想不开从这三楼跳下去。
“姐姐，姐啊！”路远嗓子都嚎干了，季清也没半点反应。想上手去推也不敢啊，这姐姐虽然看上去窈袅多姿，平时说话温声细语，看上去不是厉害的角儿。但是，但是，他是亲眼看过季清杀人的样子的！当时在蜀城的地下河入口被一士兵无意发现，姐姐立即飞身上前冷狠准，一剑封喉，然后将尸体用藤条绑在石头上沉入地下河，现在回想起来还手心出汗，如果不是姐姐果断出手，死的肯定是他俩了！这事儿是三年前的事儿了，路远那时候还不叫路远，叫狗蛋，在距离丰城千里远的蜀城。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
蜀地发生毁天灭地的大地震，方圆八百里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肢体不全的尸体。人道是天降无妄之灾，皆因当朝皇帝一家霸占天下五百年，是上天愤怒的惩罚。然而结果却是国师李泊月被焚身谢罪。
皇帝昭曰：康逸廿年夏五月蜀天崩地裂，生灵涂炭，死者数万，朕不忍闻，悲之痛之。是以朕广发粮米，望天下仁义之士，援救生还者。大震即为不吉，今查之，皆因国师李泊月，欲求长生不老之术，常掳童男童女食之，国师府底尸骨累累，朕御下不严，累及苍生，上天警示，降罪一等，压往蜀地焚身祭天。朕自省自责，特赦蜀地十年内豁免粮丁，以慰天下。
路远依然记得那年的夏天也是冷的，下的雨都是红的。自国师死后，天下的怨声也随之消失，到处都是歌颂皇帝仁义的童谣。
人们只看到朝廷往蜀地一船一船，一车一车的运送粮草衣物草药，以及一大批的士兵前往救援，以及囚车里被折磨的只剩骨头的罪人李泊月。人们越是赞叹朝廷的仁义之举，越是对李泊月恨之入骨。士兵们并不关心李泊月的死活，更不管沿途百姓是拿着臭鸡蛋扔他，还是拿粪水泼他，他们只恨他，连累他们奔走千里押送他，风餐露宿，分外劳累。
只有后来蜀地的人自己知道，那些麻袋里装的并不是粮食，亦不是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只是稻草而已。而那一大批的士兵也不是来救人的。他们来之后便以震后出现瘟疫，避免传染全国，累及无辜，便锁了城。这是一场大规模的屠杀。他们分散在各地，以分粥的名义，引来周围的幸存者，直接杀掉。
原来，皇帝并不在乎这块土地，亦不在乎这些子民。士兵杀人的时候，还嘲讽说，蜀人矮而无用，何必活着浪费粮食。
当时混在里面的路远刚刚八岁，他以为天兵天将来救他出水火，没想到是直送他们入地狱。他被刺了一矛，便吐血晕倒。等待杀戮过后，那些士兵就地喝酒吃肉。
一年轻点儿的士兵在另一旁吐的肠子都要出来，痛苦的说：“大哥，做这种事情，我怕是一辈子都不安心。”
一年长一点一边给他顺背，一边无奈的说：“兄弟，咱们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宰相既然把我们大家的家人控制住了，就没打算让我们再回去，只要家人还活着，这事儿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这些话，以后莫要再提，小心命丢了！”说罢，硬拉着这小士兵到大家面前，端起一碗酒给小士兵，像是和大家解释般：“呵呵，这娃儿小第一次参军，胆子小着叻！来喝！”
“习惯习惯就好了！跟着宰相有酒喝有肉吃！小兄弟喝！”那些士兵哂笑道。
待他们吃饱喝足走后，夜深了，那时还叫狗蛋的路远，才敢爬起来。他想奔走呐喊告诉大家不要相信这些士兵，不要去领吃食，可是他不敢。他不敢信任任何人，只能凭着毅力，逃到一座快要倒掉的破庙中。路远想这个地方已经被清理过了，士兵应该不会再来了。也许在这里就安全了。也就是再那个破庙里，他遇见了季清。当时推着半扇木门进去，就被季清剑架在了脖子上。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身首异处。
当时的季清，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身上的血腥味让路远几乎吐出来。那个味道，比刚刚趴在死人堆里的腥味还浓厚百倍。“我不想死，别杀我！求你求你！”路远刚从鬼门关闯过，不想又半脚踏入死门，声音斗得像鬼声。他紧紧闭着眼，不敢再看那愈来愈靠近的满是血迹的脸。
季清确认这是个孩子后，就把剑放了下来。她从京城一路跟踪到这个地方，可是师父李泊月被押送到这里以后并没有被焚，而是又被秘密送去了皇城。她不知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师父是不会死了。
虽然她不如李泊月能掐会算懂天象，但是她深得李泊月武学上的真传，轻功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踏雪无痕，略水而过涟漪不起。
“你知道除了城门，哪里还可以出城？”季清冰冷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里，让路远起了一身鸡皮。
“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小在这长大，哥…姐姐若信我，留我一命，我定将姐姐带出城！我若骗了姐姐，姐姐再杀我也不迟！”路远知道当时是自己唯一的活路了，语气特别肯定，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力量！
“好，你若不听话，给我惹出麻烦，我也会杀了你的。”季清轻吐一口气，说话也软下来。
路远也安下心来，这姐姐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
自此二人相依为命，姐姐虽说话少，但人是好的，识得草药为他医伤，姐姐说狗蛋不是正经名字，上京之路遥远艰险，就叫路远好了，记住上王城之前的经历，好好留住小命。
“阿远，你傻愣半天做什么，魂儿被美艳女鬼勾了去不成？”季清，趴在床边趴累了，一转身被默默现在身后的路远下了一跳。
“姐姐才不是女鬼……”路远看着季清，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姐姐，饭店都要倒闭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看雨！”
自从顺流而下来到丰州以后，并无机会入王城，只得留在丰州寻找其他时机。于是姐弟两个就寻了个好地方，买下了这个酒楼做起来了生意，以结交皇子王孙。
从丰州到王城只有一条朝圣路可以走，然而朝圣路进出皆要出示皇家特制的过关文书。皇子王孙和一品大臣不同身份有不同的文书证明，想进王城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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