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马”乎？不问“人”

《论语·乡党》篇有这样一则：“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大致意思是说，孔子退朝后，得知马厩被烧了，只问了一句是否有人受伤。据说“不问马”是《论语》的记录者添加的。

通过这个小故事，我们可以了解到孔子为人处世的一个侧面。在马厩已经焚烧的情况下，子仅仅询问是否有人受伤，而没有先询问马厩如何了、马伤了几匹、起火的原因是啥、谁引起的火灾等，而是先询问有无人员伤亡，足见子的宅心仁厚，关心人员生命胜于其他。

当然，此种回应方式固然有孔子处事原则的因素，即对已经成定局的事情不再多说，具体是指《论语·八佾》篇的一则小故事：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 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但是我更愿意相信，面对人命关天的事情，子关心人员生命安全大于其他的仁心，超过处事原则的因素。

我们社会尊子为圣人，自然有方方面面的原因。“‘伤人乎？’不问马。”仅仅是孔圣人一方面的过人之处，然而仅就这一点，常人就实难企及。这不，昨晚散步碰到的一件小事，就充分暴露了这点。

本就不宽的公路路面，因为安装了机动车和非机动车分隔栅栏，导致不能再给居民们提供免费停车位了。有停车需求的车主，尤其是SUV车主，仗着车子的高底盘，在栅栏缺口处跨越高度差足有20公分的路牙子，驶到宽阔的人行地砖路面上停车。此现象是如此稀松平常，以至于路过行人见怪不怪，连鄙夷的眼神都懒得多投一眼了。

如果这类现象想要吸取行人的注意力，那么非得弄出点特别的事情出来不可，观众们也是喜欢来点特别的事情，来满足一下那热衷于看热闹的好奇心的。某位本田黑色SUV车主许是想做点事出点力，为大家带来热闹，决心以倒车的方式驶到缺口处，然后驶出人行地砖路面。车子看起来有三五年了，车主是个有点油腻的中年男子。忽然，只听得“砰”的一声，正在倒行的车子停住了，只见地砖路面上围着一个消防栓的四方铁围栏连带着地砖被掀起来。前方不远处坐着的一桌年轻人也被这震天雷引得七嘴八舌讨论起来。真可谓是“这条街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见车子转为前进挡，往消防栓的反方向移动了一些距离，停住。中年男子带着一脸疑惑开门、下车，迅速走到车尾，仔细检查车子有无受损，遗憾地发现一条大凹坑。他看了看，没说一句话，然后迅速返回驾驶位，用倒挡将车尾往消防栓左边远离，稳当地离开了现场。

从这一系列麻利的动作中，可以看出该中年男子还是继承了孔圣人的一些好品质的，比如“成事不说”，看见车子已经被自己撞出坑了，就接受现实，不再多说，调整策略，做有用的事情——驶离现场。

哎！可怜的消防栓防护栏，即使用长长的穿水泥螺丝固定在地砖上，也未能逃脱被撞的飞起来的厄运。更可怜的是，撞它的人，始终都未曾看过它一眼。撞它的人，第一时间关心了自己爱车是否受损。或许，防护栏也该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忠实地履行了保护消防栓的使命。如果不是防护栏，被撞的可就是价值更高的消防栓了，甚至在爆管后引发更恶劣的后果。

想起鲁迅先生的那句“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以该中年男子为代表的一类人”，我甚为这些公共设施的悲惨遭遇感到悲哀。古有圣人询问“伤人乎？不问马。” 而今，“伤‘马’乎？不问‘人’。”仍行其道。

观众们可能要辩了，人和公共设施嘛，毕竟性质是大大不同的，如果真是撞了人，那这位男子肯定会第一时间关心人的嘛！

这想法固然是好的，但如若真是发生不好的事，只恐中年男子下车看人并非出于关心生命关心人，只是出于恐惧于法律对肇事逃逸的制裁，终究是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自己的马，并不关心人。

壬寅年二月十四，惊蛰，小冷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