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桃子
母亲的桃子
春天, 我们在家门前栽了一棵桃树。我们栽了它后就弃之不顾。桃树被荒草遮住,两年了,仍细瘦得看不见枝条。母亲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后,除掉了树根周围的野草,让桃树现出形来。
母亲浇水,施肥。
那桃树竟一日日地在风里招摇起来。当年,就结了53个红艳艳的桃子。
今年,桃树第三年结果。母亲老早就说,得打点农药,开花前就得打。我懒懒地说,自家吃,不打,谁有命就活,没命,就被虫子吃。桃子刚在枝头露出青青的小椭圆,就掉了一地。母亲自言自语了好几回。
打着绿色的幌子,我让许多桃子在幼年期就纷纷掉落在地,它们甚至还称不上“桃子”,就再没机会长出桃核,它们在初夏的微风中悄无声息地垂落在地,再没有机会在六月里灿烂成火红。
母亲浇水,施肥。
母亲把吃过的花生壳用菜刀背砸碎,把它们埋到树根旁;母亲背来树叶子在院子里晒干,埋到树根旁;母亲把我放坏了的大豆,芝麻,花生米,煮熟,用塑料袋包裹十天半月的,捂一捂,也埋到树根旁;母亲把刷豆浆机的水,倒进小桶,颤巍巍地拎到桃树旁,挖个坑,倒进去。
桃树日渐枝繁叶茂,桃子一日日地由青而红,不几天,竟红得妖娆了。
“你看看,你看看,”有一天,我刚进家,母亲的声音甜腻腻喜洋洋,“你看看咱的桃子,都红得多很了。”
我猜想,母亲没有牙的嘴,会不会淌出涎水来,我分明感觉到,母亲的嘴没有合拢。
母亲围着桃树打着圈转,看上看下,看里看外。“得有五百还多,嗯。”母亲说着,眼睛
迷起来。
终于,第一批率先长大的桃子被摘下来。姐姐,妹妹,侄女儿,都来了。母亲张着塑料袋,接着姐姐摘下的桃子。第一袋装了25个。母亲说,这袋子先给鑫鑫吃,咱吃了人家多少杏喽。“鑫鑫,鑫鑫,” 母亲过节一般,叫着鑫鑫的名字就去西邻家了。
母亲的桃子
母亲找来许多个塑料袋,一袋一袋地装:“你姐的,你妹的,小燕的(我侄女),克克的,聂欣的,刘玉新(我同学,母亲常让他帮忙)的,咱不能光麻烦玉新。”
“这几袋子,你带办公室给同事也尝尝;这袋子,你寄给那个给你寄衣服的同学,你穿人家多少件子衣服了。”
“你打电话让你孩子姑姑也来摘。娘家姊妹吃,婆家妹妹也得吃,都一般远的。”
母亲一袋一袋地数数,一边昂扬地说着。
“有个大男人带着小孩来摘咱的桃,我说,摘给孩子吃吧,俺没打药。老的,小的,我硬让他们摘。‘瓜桃梨枣,见了就咬’,你说这口头食,吃就吃。有那种人,偷摘,拿着袋子摘,我看着,就不答应。”
我和姐姐她们听着,也附和:“明着来摘,就让摘。偷,那不行。”
八十七岁的母亲满口只有一颗牙,还摇晃不定,这桃子,她一口也咬不动。她把有虫子咬过的桃子捡出来,放在餐桌一角。放到软了,就用刀子挖去坏的,吃余下的。
“你打电话让红(我外甥女)也来拿,对她说姥姥都给留好了。”
有一天我下晚自习回来,母亲卧室仍亮着灯,我推门进去,母亲说:“晚上红霞(我孩子二姑)来了,摘了三十多个。叫多摘点,不愿意,说家子多,都分着吃。这我就心安了,都吃上了。”
刚刚,母亲举着一个放了很久的小桃子,站在我卧室门口说:“秀兰你看看,这个小桃子可甜了。嗯。”母亲一边说一边柔情地瞅着她手中的桃子。我正在手机上敲着文字,没有抬头,我听得出母亲的“嗯”声比桃子甜。
我带了母亲收拾好的桃子给同事尝尝,你三个我两个的。他们都说,这桃子挺甜挺好吃。
母亲管理的这棵桃,今年可妖得不轻了,招摇了一个多月,去过好多地方。最远的,它甚至过了长江,到了南海边。
桃子不言,亦自成蹊。
母亲的桃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