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逝去的,将如你所愿重新归来。
——楔子
一
“原点虫”自时间轴图上消失了。
此刻,透过作战室的单向视玻璃,可以看见一轮巨大的月亮浮在城市模糊的边缘。摩天大厦群像一个个无知无助的幼孩,仰望着天空,陷入寂静沉沦。
死神降临前的沉默笼罩了整个作战室。
没有人再多说半句话,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在那块小小的时间轴图上——交杂着绝望的死灰和希望的萤火。
突变,或者说倒流,正在这座城市进行着——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
巨大的建筑群犹如退去的海市蜃楼,纷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复古的平舍,瓦制的街道,老式的招牌……墓碑消失,死去的人归来人间,而活着的消弭于虚无。
虫境侵蚀所到,现有的秩序都被重新编织。人类的历史正在被倒流与篡改——一种文明的,伦理的,物质的全面混乱正在袭来。
时间虫来了。
二
清冷的月色与街灯混合在一块了。树叶被风吹着,不加粉饰的砖墙上的影子就唱起歌来,在寂寂无声的夜里。男孩站在墙边,用木炭涂抹勾画着,月色和灯色成了他的画布,一小块一小块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
“在画什么呢?”
“不,是留下。”
“月色多美呀,但它只属于这一刻。”
“我能留下它,晴儿想留下它。”
“你凭什么呢,用你手中的半截木炭吗?涂抹出这样虚幻的,毫无意义的梦境?明早的太阳终归是要升起来的,你要陷入无止的失望中去吗?”
“我会留下它的。”
叶子的影子唱起歌来,月亮便摇摇斜沉下去。
三
时间虫一旦改变任意一点上存在的时间内容,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原本编织好的时间线被打乱,重组或者复流。即,世界可能以任意一种可能重新定义。而这次时间虫的编织规律,似乎是要将人类带回过去的某个节点去。
没有人知道“原点虫”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他本该利用找到的虫境缝隙,出现在时间虫面前,用滤网捕捉它,隔绝它与现实世界的联系,阻止虫境的进一步侵蚀。再将“原点”放置在时间虫身上,找到最初被篡改的那个时间内容,定位,修复,拯救世界。
“滤网”可以再造。但“原点”只有一个。
作为世界上最出色的超警,“原点虫”连一点讯息都没有回馈,便带着捕捉时间虫的工具“滤网”和“原点”消失在无尽虫境中。
他本该是凯旋的英雄。
一种死亡临界的冰冷正折磨着自人类最高层到街上流浪汉以内的所有人——连最虔诚的怀旧派也不例外。
四
龙城,断岭山脉主峰。
二十公里以外的城市灯火辉煌,数百万人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望向断岭山方向。虫境在持续推进,不久之后,这里就是另一个历史的废墟。
特装超警已经封锁了所有进入山区的道路。五十架武装直升机在一个巨大的虫境缝隙周围腾空,配备了伽子修复炮的直升机正在用它源源不断的向虫境输送能量,以维持虫境缝隙的存在。
这是一种无底线的超额投入,坚持时间未知。
一个小时前,原点虫由此进入虫境。半小时前音讯全无。
用于链接原点虫和地面通讯设备的光子线此刻寂寂无声,收不到任何反馈的讯息。一波又一波更强的通讯信号输送出去,却仿佛被虫境吸收殆尽。
作战司令部又紧急调集了所有其他类型的通讯设备企图重建联系,甚至是古老的电磁通讯,均以失败告终。
犹如黑夜进食,永无止境。
城郊寺庙里传来富有节律的木鱼声,为万物祈福的诵唱升向夜空,又归于风中。
城市静止了。
“切断光子线,”作战司令部最高司令抬起深埋的头颅,望着作战室那块小小的屏幕。
司令再次对着惊愕的操作员发出命令,“切断它”。
五、
原点虫猛然惊醒,长久训练的本能让他在零点五秒内掏出了伽子枪,做出一级警戒状态。
他迅速回味着刚才的一切,月色下描摹树影的男孩,即将作别的女孩,以及那个对话的神秘声音,那是他的从前。
幻境与人心深藏的弱点,攻击恰到好处的精准。
人类对于未来进行的恐惧和过去的沉湎成了时间虫攻击的突破口。
他试图呼叫外部,却发现光子通讯仪被切断了。瞬间明白自己从幻境中醒来的原因:通讯一直存在,只是在虫境的幻境里被切断了。而真正切断光子线通讯,反而给了他一个反应支点,让他得以逃脱。“幻觉”,原点虫高度警备起来。
“阿希,我要离开了,去大城市赚了钱,秋天再回来。”
火车月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错开了他们,晴儿坐在爸爸的脖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棒棒糖,朝他挥手。
“秋天是多久呢?啊喂?”
“橘子黄了的时候,那个时候。”
阿希没听清,于是用力奔跑起来,挤开人群,向晴儿跑去,“秋天是多久呢?!”。
阿希伸手试图去拉住晴儿的手,留下她,那怕一下下,一下下。
“留下她吧,所有逝去的,将如你所愿归来。”
原点被用力掷出,一秒钟后准确落在一处时空点上,激荡起强烈的共振。时间虫从虫境中跌落,原点迅速展开包裹住它,以此为基础,所有被复流的时间线开始围绕原点重构。
二十公里外,摩天大厦群复归原位。
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作战室令则瘫倒在椅子上。
原点虫依然伸着手,那个被掷出的原点,一秒钟前差点被送出去。他耳边仿佛依然在响起那句话,“所有逝去的,将如你所愿归来。”
他收回手臂,黯然地说道:秋天永远回不来了。
六
时间虫危机解除。
阿希回到那座小城。平舍,瓦街,古老的招牌,即将拆迁的小车站。反对拆迁的人群举着抗议牌企图用生命抵抗隆隆掘进的挖掘机,不肯离开的阿婆拄着拐杖望着人群。
他曾经痛恨大城市夺走了他的晴儿,他的月亮。他能体会这种感觉。
在这里,等待过很多个秋天。
很多人,都怀念过那些秋天。
“橘子黄了,然而秋天不回来,不代表春天不会来,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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