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项脊轩，我必以文志之

若有项脊轩，我必以文志之

初识归有光，知他自小便才华横溢，只是身世惨淡，妻母早亡。又加之仕途不畅，不免让人为之唏嘘。再读归有光，便是深究了那篇情多至浓的著名回忆散文——《项脊轩志》。

短短千字的一篇散文，却能尽数家庭琐事亲旧的生死聚散，看似朴素简洁，实则处处透情，悱恻动人甚而让人不禁泣泪“使览者恻然”，这样的情感自然源于作者文字的魅力，而这样魅力必有物才能使之产生，酝酿，渲染，膨胀。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开篇寥寥几笔，便向我们描绘了此轩的大小——仅方丈，容一人居。用一个字概括就是小，房间大的，空间大，住着舒适。房间小的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在这个近乎逼仄的狭小空间里，一个痴迷文学的人可以潜心创作，在自己的空间里迸发无数思想的火花。略觉疲惫之时又“杂植兰桂竹于亭，旧时栏榫，亦遂增胜”“万籁有声，而亭瑎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端坐在轩中，感受百年老屋。春日开窗，见连翘妖媚，百花争妍，听布谷齐鸣。夏日苦夜长，便开轩纳微凉，见明月映墙，风影俱动，谓之珊珊可爱。秋日见风吹雨落，残页半卷。霜降之后便苦于寒凉。冬日裹挟长身破袄，虽冷冽，却依旧可以感受冬雪寂寂忆清寒的那份孤傲和肃穆之美。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这便是小轩之妙。

以上显见是熙甫在小轩所喜之事，正如文中所提“然余居于此，多可喜”旁观者正欲同感所喜之事，却不知执笔人倏而笔锋急转直下，寥寥四字“亦多可悲”便让人不觉心头一紧，细心研读之下才知，原本一个还算得气派的封建大家庭“庭中通南北为一”。然“迨诸父异爨”之后，便内外多置小门，将原本的三世同堂，百年老屋，分成了许多小家庭，墙壁到处都是，完全是一个四分五裂之状，尤其“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连狗这种动物都已经嗅到了一个封建大家庭分家之后的衰败，颓废，陈腐的气息，然又更甚于人呢？恰又读到“儿寒乎，欲食乎？“”语未毕，余泣，妪亦泣”便又将人带入了那种母亲，祖母对于孩子的慈爱之情当中，短短几句人物的低声呢喃，便有一种哀戚之情油然而生。读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情真近乎切。

然而堪称此文神来之笔的莫过于全文最后两段，细细读来让人不禁声泪俱下。五年之前娇妻嫁入归家，那时的妻子灵动可爱像一只欢愉的小雀总能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情趣，她似乎时常往轩中跑动，询问一些旧事，有时还学习写书，彼此之间的爱情也可谓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但又道曰“世间好物莫摧残，彩云易散琉璃碎”，“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短短六年，原本开始出现抹抹亮色的小轩，又因为人的离世变得愈加的破败，人的气息在点点消逝，山墙的裂缝里开始长出许多不知名的野草。最后一段仅仅二十一个字却能写尽作者心头的思念与哀伤，那庭院里的一株枇杷树还是妻子去世那年自己亲手植下的，现今却已亭亭如盖矣。想来痛到无法自拔的莫过于睹物思人之感，短短一生铅华褪尽，物仍在，人已非，真真可谓是“我是人间惆怅客断肠声里忆生平。”

尽管看来这小小的项脊轩里 有着太多令人痛苦的回忆，但是它也承载的轩主人一生的情感。它陪着一个封建大家庭走过繁华，走过破败，经历了三世变迁，还蕴养了震川先生的起伏一生也走过了一世的孤独。它静静谛听，淡淡诉说。

这样的小轩似乎确实不错，它能不言情而情无限，言有尽而意无穷，静静守护，美中带哀。正如吾云:若有项脊轩，我必以文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