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脊轩志

（一）

项脊轩，是我旧时居住的一间小房子。屋子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居住。屋子有大约百年的历史，现在我故地重游，空气中飘散着微小的灰尘。屋顶上有破洞，泥土时不时漏下来；雨季来的时候，如柱的甘霖透过漏洞进来，都在提醒我是时候修缮这间屋子了。

项脊轩小的只能放下我的桌子，我环顾四周，已经没有其他的空间。桌子朝北，过了中午，四周就逐渐昏暗起来。

我终于找到时间修缮这里，把屋顶的漏洞补好，开辟了四扇窗子并在周围砌起围墙，挡住南边的太阳。阳光被反射进来，项脊轩里也分外明亮了。

随后我又在庭院里手植了兰花、桂树、竹子等植物，往日的栏杆，也凭添了明丽的色彩。家中的藏书堆满了架子，有时我放声朗读圣贤留下的经典，有时又一个人坐着冥想，甚至可以听到万物生长的声音。

庭院和台阶寂静无声，鸟类常来院子里啄食，人们靠近它也不离开。

中秋月圆，月亮的光和桂树的影映画在墙上，明暗交织，当风吹来，叶子沙沙作响，影子随着风吹的方向抖动，此情此景，别有雅致。

（二）

我住在这里，发生过开心的事情，但悲伤的事情也时时萦绕。之前庭院南北是一体的，象征着家族统一。等到伯父叔父分了家，他们在墙壁上设置了很多小门。分家后，不常联系，以致于狗把同住一院的人当成陌生人看待，客人吃饭得越过厨房，路上会看到鸡在庭院里休息。庭院里的篱笆两次变成了墙，越砌越高，越砌越厚。

家中有个老婆婆，是我祖母的婢女，哺育过两代人，在这里居住过。项脊轩西边和内室相连，祖母经常会来这里。老婆婆对我说：“你母亲站在这里过。当你姐姐出生的时候，一直大哭。你的母亲问我：孩子是饿了还是冷了，我一一回答她。”

说完，我和老婆婆都默默流下眼泪。

我十五岁在项脊轩里念书，我的祖母来看望我，有一次对我说：“我的孩子，好久没有见到你的身影了，为什么整天默默地呆在这里，真像个女孩子。”等到离开时，用手关上门，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家读书人很久没有得到功名了，我孙子考取功名的日子，指日可待了！”不一会，拿着一个象笏过来，说：“这是我祖父太常公宣德年间拿着去朝见皇帝用的，以后你一定会用到它！”瞻仰回顾旧日遗物，发生的一切宛若昨天，真让人忍不住放声大哭。

（三）

项脊轩的东边曾经是厨房，人们到那里去，必须从轩前经过。我关着窗子住在里面，时间长了，能够根据脚步声辨别是谁。项脊轩一共遭过四次火灾，能够不被焚毁，大概是有神灵在保护着吧。

我作了这篇文章之后，过了五年，我的妻子嫁到我家来，她时常来到轩中，向我问一些旧时的事情，有时伏在桌旁学写字。我妻子回娘家探亲，回来转述她的小妹妹们的话说：“听说姐姐家有个小阁楼，那么，什么叫小阁楼呢？”

这以后六年，我的妻子去世，项脊轩破败没有整修。又过了两年，我长时间卧病在床，没有什么精神上的寄托，就派人再次修缮小阁楼，格局跟过去稍有不同。然而这之后我多羁旅在外，不常住在这里。

庭院中有一株枇杷树，是我妻子去世那年她亲手种植的，如今已经高高挺立着，枝叶繁茂像伞一样了。

项脊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