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
如果活着必须要有一个理由,答不出理由就会当场死亡,不晓得现在世界上还剩多少人口?
当我们陷入对一个问题的思考,我们可能就会走不出这个问题,以至于看不见答案。
比如回到前面的问题,可能我们还能超前思考,到底「世界上剩下多少人口」有什么重要?如果这件事不重要,那么思考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很可能世界上所有人都死光,也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或许有人会反驳,如果世界上的人都死光,包括写这篇文章的我也会死。
这个问题背后有一个假设,但提出假设的人可能没说出来,或者他没意识到,他的假设就是「你能接受自己死去吗?」
有时我们做出假设,其实不是假设,而是「定调」。
就像当一个人问出这个问题:「你能接受自己死去吗?」他其实已经认定我接受不了,我说的就是屁话,因为我说的压根就不是自己能接受的。
这种事情在生活中屡见不鲜,因为人的认知有其局限性,受限于他的亲身经历。
比如有的人在学习上总是三天打渔,五天晒网。那么他基本上就不大相信世界上有人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勤勤恳恳的学习,因为这个经验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所以他不相信。
把考上清华北大归类为天之骄子,这是一种很简单的藉口,去把「我不相信努力有用」的定调,变成一个定律。这种定调可以在自己面对自己的怠惰时,找到一个心安的理由。
当我们谈到人与人之间思维层次的差异,而面对差异太大的对象,我们往往说得再多也无法互相理解。关键就在于,你很难让他人已经定调的「事实」,因为你的解说而改变。
猜想
人总是忍不住要猜想,这是人的一种存在特征。
人总是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但同时人性又是懒惰的。多数人既想知道答案,又不乐意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寻找答案。
世上多数行业的出现,都是为了满足人的这种需要,「求知与懒惰」。
哲学的出现与人的好奇心有关,之所以多数人没有办法成为哲学家,在于好奇心做为求知的起点,光有起点,尚无法保证推动一个人在求知的道路上走远。
求知需要动力。推动人们在求知的道路上走远的,还需要好奇以外的动力,这些动力和目的性有关。往往目的性越强,动力就越强。
在教育场域,增强动力的做法一般有两种,「奖赏」或「惩罚」。
过去某个年代,惩罚被视为推动教育动力的法宝。所谓「棒下出孝子」,就是那个年代的产物。
现代,我们不再鼓励惩罚为动力的教育,因为惩罚会造成孩子的心理创伤。研究显示,体罚对孩子心理的影响,等同于轻微虐待。
有些让家长有面子、让父母认为争气的孩子,他们的外在成就是用内心的心伤换来的。这些心伤除了会影响一代孩子,还可能会形成新的原生家庭的问题,影响一代代人。
比如常见的一种现象,就是有些家长说不出好话。他们总是对孩子做的事情挑刺,而且可以从小挑刺到大。从走路姿势到切菜的方式,从吃东西的品味到找对象的喜好等。
他们对孩子挑刺,却又说出一个道理,他们只是习惯被挑刺,以至于他们当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挑刺,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从这个角度看,这些大人猜想的天性已经被抹灭了,他们吸收了他者的观念,变成自己的观念。否则他们应当会对孩子的反感,产生反思。可是他们不会反思,因为他们已经预设自己是对的,甚至他们都没有进行任何预设,因为他们只是在执行一种习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点。
教育的发展,使得人们开始意识到过去观点的问题,现在逐渐有更多以奖励为方法的教育。
纯粹的奖励和纯粹的惩罚,本质上没有区别。奖励和惩罚,都有有效的与无效的方法。
所以过去一些家长在奖励孩子之后,发现没有惩罚有效,那是方法的问题,而不是奖励的问题。
举个例子,如果当孩子考好,你奖励孩子的方式就是给他钱,或跟金钱挂勾的奖品。那么孩子就会把考试考好当成赚钱的工具,那这其实强化了孩子对金钱的依赖,而不是对家长的情感。
我们更鼓励家长用「非物质」的奖励替代,比如孩子考好,我们应允带孩子一起参加一些全家人共同参与的活动,比如一起读绘本、看电影,或是去哪里走走。
死亡
人最重要的猜想,就是对死亡的猜想。
无论中国哲学或西方哲学,人早早就对死亡兴趣浓厚。
《庄子》整本书处处可见谈论死亡的篇幅,而先苏时代的哲学家也各有各的死亡猜想。
比如柏拉图认为有一个理型界,人的灵魂来自理型界,当时人的灵魂知晓一切,但当灵魂从理型界降生,与肉体结合,便遗忘了所知的一切。因此柏拉图说,所谓学习就是在「回忆」。
但死亡是什么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个人比较倾向哲学家雅斯培(Karl Jaspers)的观点,他认为死亡是不可知的,因为死去的人不能告诉你死亡是什么,而活人没经历过死亡。因此,对活人来说,死亡什么都不是,死亡只能当作「思考的对象之一」。
有意思的是,过去不短的一段时间,关于死亡的猜想一度成为禁忌。就像退回到比先秦更保守的年代里去,孩子谈死亡,会被某些大人视为不洁的,甚至孩子会因为谈论死亡而遭骂。
这也是某种惩罚性的教育,并且这种教育无法达到教育的目的,因为死亡尽管只能当作思考的对象,但死亡和其他思考对象的不同在于,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你的性别、肤色、种族、高矮胖瘦……你最终都会走向死亡。
幸好现代教育,有越来越多人改用鼓励的方式,鼓励孩子去思考死亡,提前的为死亡做好准备。毕竟当我们能够面对死亡,我们很可能才能找到「为何而活」的答案。
简化
死亡教育的起点,跟死亡无关,而是跟人好奇,喜欢猜想,思考未知的天性有关。
如果我们能肯定孩子这方面的天性,那么死亡教育就有了一个基本的动力。如果我们不但肯定孩子这方面的天性,还愿意鼓励他们,那么死亡就能够成为一个思考的对象,那么教育就不再由大人引领,而是大人随孩子共同探索。
「你能接受自己死去吗?」当有人问这个问题,我想我会先了解,他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然后我想要知道他为什么好奇,跟着我会想要和他一起探索。
如果他退却了,那么说明他可能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就已经被灌输了某种对死亡的概念。他认为这是不该讨论的,也是我和他都不该触碰的议题。
他为死亡定调,同时就为自己活着的方式定调。
假使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我会拉着他一起思考死亡,因为我希望他别轻易为自己的人生定调,我希望他灵活起来,思考死亡,思考活着的意义。
自由,就在思考之中。
p.s. 七月,公众号会有比较结构性的改版,之后每周固定会有三篇文章,「闲谈生活」、「趣谈儿哲」、「恳谈存在」。分享我对生活的观察与记述、对我自己在儿童哲学教育现场的反思,以及从存在心理治疗出发的见解。也包括新一期的成长团体,以及新一年的团体课。敬请期待。
作者:高浩容。哲学博士,前台湾哲学咨商学会监事。著有《小脑袋装的大哲学》、《写给孩子的哲学思维启蒙书》等著作。公众号:"容我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