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一隅,一位老人看上去年七十,额头纹路留下岁月痕迹,但她鹤发童颜,神采奕奕,衣着亮丽,欢快地跳舞,看到她我会想起老姨。
老姨年轻时皮肤白皙,乌黑头发有点自来卷,眼睛炯炯有神,笑靥如花,美丽可人,有知识有文化,是我心中仰慕的女神。时间是白驹过日,老姨已过古稀之年,本该有幸福的晚年,可是事与愿违,命运多舛,老姨竟落不堪田地,怎不让我叹息、愤慨、心痛……
老姨在哈尔滨教学,两个儿子读中学,本是完美的家庭,灾难却从天而降,高考前的一个月,学习优秀的大儿子竟然晕倒,急送到医院,被诊断严重肾病。儿子救醒了,可是因为病情没能参加神圣的高考,郁郁寡怀,精神萎靡,最后精神有些失常。那时老姨边教学,边积极进修,姨夫暴怒的脾气全发泄给老姨,把老姨的书填进东北的炉炉大火。老姨为了照顾孩子不得不辞别喜爱的教学生涯,到处打听知名医院治疗,从东北到北京、郑州,继而回到山东单县老家,挖野菜找偏方,一次次尝试治疗。姨夫气馁放弃治疗,而姨有着砸锅卖铁的决心拯救孩子,意见不合,老姨被辱骂,被暴风雨的拳打。维持了大概三年,大儿子在冬天的深夜掉下了床铺,等劳累了一天的老姨醒来,已经没了呼吸。失子之痛,回断肝肠,老姨常常伤心流泪,黯然心碎。
婚姻没法维持,老姨来到济宁,刚好小儿子毕业分配到一个机械加工厂。老姨安顿在工厂的院子,土屋破烂不堪, 冬天室内冷若冰霜,枕着呼呼北风入眠,她还是很知足,感谢单位让她入住,主动看起了大门,掌管着钥匙。院子里开辟了一片菜园,夏天有紫色茄子、长豆角、红通通西红柿......还栽了香椿树、杏树,葡萄的长藤爬上了墙头。空气清新,鸟儿飞过,老姨守着一片菜园,精心打理,仿佛生活在世外桃源。那时骑着三轮车去市场卖馒头,挣个零花。后来看孙子,接送上学,这样生活相安无事。
时光流转,风云变幻。 没有想到2015年春节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小儿媳患了癌症,给本来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单位院子拆迁,菜园果树也被铲平,老姨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院落。老姨没有了住处,好心的领导给安置在家属院的一个单间里。初夏的一天,我看望老姨,她说:“走,给你整野菜,多吃野菜对身体大有好处。”那片曾经居住的厂房已经空旷,地面被盖上黑色的密网。老姨熟悉的在高高的墙壁下,挖着鲜美的荠菜,摘着新发的香椿芽,脸上的汗珠滑落,是老姨悲凄的眼泪吗?
逢年过节我们都要看望老姨,给她带去面粉、大米、棉被、衣服......日常用品。她每次推脱不肯收下,转悠着寻找东西给我们,阴暗的屋里哪有像样的物什,一张床角落堆放着衣物,没有电视、冰箱、洗衣机。地上存放一个个大木瓜,几棵白菜,可能是一冬天的蔬菜,搬起大木瓜非要放进车上,亲手做的馒头、丸子非要让我们尝尝,让人五味杂陈。解开小塑料袋,抓了一把瓜子硬塞我手里“邻里小孩常来玩,为她们准备的零食,有点范潮了”,几个瓜子撒落,她弯腰一个个捡起,看到此情景,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涌上来。
老姨说她生活的很开心,每天凌晨去任城湿地跳广场舞,可以忘却伤痛,忘却烦恼。提起舞蹈,老姨眼睛充满光芒,自豪地说会扭东北大秧歌,是领舞老师,兴奋地拿着手机舞蹈的视频给我看。体态轻盈的老姨,全身舒展着自信的优雅。她主动要现场演示,我感到欣喜万分,为老姨有美好的生活寄托而开心。她说跳舞要穿像样的衣服,急忙换上新毛衣,穿上新布鞋,拿起一块红绸缎,理了理银色发丝,打开播放器,音乐响起,老姨微微一笑,跟随着律动,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跳起来。接着又认真地演示探戈步,步调轻快唯美,跳的认真传神,有点气喘吁吁,她还不肯停下,此刻,多想时间常驻啊!老姨笑了,久违的笑容!舞蹈抚慰了她的沧桑,如干涸的土地盼来的清泉,如沙漠中的绿洲。
去年有了好政策,教龄十年以上,可以申领退休金了,身份证被姨夫拿去,他去东北办理了手续,领多少工资也不知,最后一个子儿也没有给老姨,手拿大把钱谎老姨回老家,她坚决不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可以舍弃,是何等的骨气!提起姨夫的无情无义,她眼睛低垂,轻微叹息,委屈藏在心里。老姨十岁失去了母亲,热爱读书,苦于求学,五十年代读书的清苦,不言而喻。凌晨步行二十多里去学校,唯恐上学迟到,不等鸡鸣就要起床了,月亮是钟表是指南针,伴着月亮的清辉步行在乡村小道。一路奋斗,一路漂泊!迟暮之年却独守清苦与孤独,老姨怎不让我们担忧疼惜呢!
祖国的春天到了,夕阳山外山,春水渡旁渡,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老姨您的春天在哪里?何时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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