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砖工》上篇·第三章

《搬砖工》上篇·第三章

《活着》

上篇

第三章

《搬砖工》上篇·第三章

作者:张馨之

笔名:馨之

        这一天，阳光明媚，早饭过后，但凡是不下地的庄稼人在今天都开启了赶集模式，对面河滩边上一条坑坑洼洼的简易路被称之为公路，其实，每逢镇上有集，对于赶集也早已成为我们庄稼人生活中最奢侈，最重要的一部分内容，有骑自行车的，有拉架子车的，有推土车的，还有步行的，搭车的，挑担的，牵驴抱鸡提蛋的等等，形形色色的装扮，花花绿绿的色彩，那真是络绎不绝，从这些人的装扮来看，也是能充分说明农村的经济政策的变化和发展。

          对于要赶集的这一些人，一般都是要经过一番刻意的打扮，都是刻意穿起花花绿绿的新衣服，就算那些没有新衣服的都会在头一天专门洗好衣服以备今天赶集来穿戴，反正赶集要穿戴的都是平日里不怎么舍得穿的衣服也叫做出门见人衣服，有的一年从来不洗脚的庄稼人只要准备去赶集那绝对都是会从头洗到脚的，有种庄重而神圣的感觉，就算那些极为粗糙不讲究的人也会在赶集这天穿上一双袜子去，总而言之，对于赶集那是相当重视的一个集体活动。

          就这样在这条所谓公路的公路上，那是一波又一波的人，一股又一股的黄土飞扬，当小歌将自己的头型梳成中分又倒成三七分的时侯他还觉得不是很满意，他认为要以最美的姿态对待赶集这一事件，他在梳子上沾了些水，将头发梳的光溜溜的才算有型，他这才立刻觉得自己很帅，他感觉自己窝在家里就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他觉得他应该潇潇洒洒，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在人前生活，但是，实力它不允许啊，他对这一切也是毫无办法呀，他不得不承认生活和活着的内在关联。

        现在，他已踏上这条黄土飞扬的赶集潮流，与其说潮流不如说是一次征程，这一路，可是山路十八弯啊，那就像蚊香片一样的山路必将绕着山体一排一排地爬上去，然后又绕着那个像蚊香片的山体一排一排的滑下去，赶一趟集对于步行的主儿脚片子不磨出几个水泡来都不算是去赶集。

        自从他任性地从砖厂回来，他就开始为以后的苦生活做好了苦熬苦累的心理准备，他认为自己既年轻又有能力，到哪里都饿不死自己，就算是种地他也能种出高产量，但是，他的自尊心太强，就在此时此刻他都觉得有好多人都朝他看，指责他，议论他，他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因为他今天的刻意打扮也有些不伦不类，所以之前那些自信和激情也就不翼而飞。

        他低着头，只瞅着脚下的路面，步伐匆匆忙忙，突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妈，你也去赶集啊。"

        对，那是琳琳姐，他的脸立刻感到火辣辣地烧，烧的还有些烫，天啊，怎么在哪都能遇上她，又是今天，又是在这个时候偏偏遇上她，尤其还是自己提了一个尼龙袋子，是父亲让给二姨夫带的土特产，就这，父亲还再三叮咛不要把这个破袋子给落下，一定记得要带回来，哦，天哪！他几乎是要喊出声来！

        可是，既然遇上了如果不打招呼又显得太不礼貌，突然，他故意加快了步伐，走着走着，走到一个小岔口时他故意拐了进去，他就像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匆忙躲闪匆忙折身，他抄小路走了好长的一段路，直到确定后面没有人走这条路时他才停了下来，他满脸通红的朝路上望了又望，谁知道，就这一段时间他的汗水沁满了他的额头，这会在不谈什么发型，一件出门衣服也是全湿透了，他脱下那件崭新的让自己难受的新衣服，躺在有茂密杂草的一面坡上，他像是被解脱了一样，这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两只蝴蝶在他面前轻轻地飞过，还有一股股青草的味道，他感到整个天地之间都是安详而静谧的。

        哎吆，真舒服，他猛地坐起来快速脱掉袜子又躺下，他不想去赶集了，他感觉去赶集在人面前装高雅真是太难受了，他用背心前襟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把眼睛一闭，张开嘴大声唱出:“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方，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他听见四面八方都回荡着自己的歌声，那是悲哀的回声，有点像鬼哭狼嚎，他心一惊特想哭，他咬住了嘴唇，想要哭的欲望更强烈，不知为什么就特想哭，他强忍着让眼里的泪花子没有流出来。

        躺了好一会， 他又坐了起来，直愣愣地坐了半天，不能这样，还是要去镇上给母亲拿药，因为这药必须是要按疗程服用才会有疗效，他重新穿好见人的新衣服，穿好让脚并不舒服的袜子重新回到通往集市的大路上，他走在这条路上加入这样的潮流很是难受，因为很多与他同龄的人不是在上学就是在上班，就算不上班也不上学的和他一样在赶集的，人家都是骑着自信车，打着铃子奔驰而过，而自己……

        他觉得这条路好艰难好漫长，他知道更大的艰难还在后头，那就是生活，当他来到镇上的时候，他的心情还算好了很多，一片平房，一幢高楼，这些建筑物高低错落的交织着，从长长的街道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那一头，他虽然觉得这里没有西峰市显得阔气但至少要比那个村庄要好很多，这里的环境更为有魅力也更有诱惑力。

        在这里，他看到的全是翩翩的少年，衣服整洁而笔挺，他和他们比起来尽管打扮的已是光鲜亮丽，但依然还是赶集的庄稼人，这里人的生活是多么丰富多彩啊，这才是他想要生活的地方，走着，看着，想着，对比着，突然，他很心酸，他靠在马路边的树荫下眼睛有些迷糊，看着源源不断的人群，他的心在隐隐作痛，这时，一个商贩朝他大喊:“边里站去，看不见我这里摆着货吗?真没眼色，”说着用脚踢走路边的一块小石子，随机腾起很大的一片灰尘，小歌突然火冒三丈但敢怒不敢言，脑子里像蜂群一样在嗡嗡的响，他懊恼极了，干嘛答应父亲今天来这里拿药赶这趟集，真是见鬼。

        走就走，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先慌后忙的朝取药的地方而去，他一路走，一路张望，一路想，千万再不要碰上熟人，更不要碰上琳琳姐，他穿过街道，走到菜市场，菜市场紧挨着就是牲口市场，这里全是庄稼人，但没用村子里的人，所以他站在这里还是比较舒坦。

突然，有人在身后喊他

“小歌，小歌，”

        他头没敢回，脸刷的一下由凉变热，由热变红，变红后感觉滚烫，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超脸上涌了去，这时，喊他的那个人是他的好友张龙，他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就能够分辨的出来。随同张龙的还有他的几个要好的初中同学，当然小歌没见过，但一看就是富人子弟，但他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还是面对吧。

        小歌把土特产的尼龙袋子放到地上又提了起来，急促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张龙热情的说:“你今天也来赶集，咋不给我说，搭我的车呀，你这尼龙袋里提的什么好东西啊？”

        小歌脸又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呃，没打算来，是土特产，给我母亲拿药，这个是我爸让给拿的土特产，呃，给我二姨夫拿的，没，也没什么……，”他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不在你八爷的砖厂上班吗？”张龙问

        小歌摇摇头，本想撒个谎，可想这件事全村人都知道了，哪能隐瞒的过他呀，所以，他苦笑了一下说:“早不上了，被人替了”

        其它的几个人都在边上相互攀比自己的手表和衣着。

      “你知道欺负你的那个人是谁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吗？”张龙问

        “知道，我八爷家的一个亲戚的女婿”小歌回答

        “屁，听我说，人家是我们村里大队队长女儿婆家的小叔子，你那个八爷就是为了巴结人家才把你给替了，因为他们的场子有好多条子要经过队里人签字审批呢。还有，你知道他为啥非要替你吗？因为他喜欢我四姐，可我四姐偏偏喜欢你，你说这事巧不巧?”张龙说道。

        小歌听完，头又嗡嗡的开始作响。

“难怪呢，真是欺人太甚”小歌自言自语。

        小歌突然解围道“没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这句话把在场的几个同学都惹笑了，各个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哎！那你现在要去哪？我们一起去”张龙说

        “不，我要去找我二姨夫，他给我母亲带回进口药，”小歌说着却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取完药做什么？”张龙又问到。

        “要给家里买一些什么油盐酱醋一类的东西，”小歌回答道。

      “你买这些，你都这么有能耐了?你好有本事啊”，张龙对他说。

        小歌知道张龙是在赞美他，但他因为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地位，他对这样的话却依然还是很敏感，他觉得张龙像是在侮辱他，小歌自己本身就自尊性很强，这一句赞美语让他的精神立刻进入了被嘲弄和蔑视的尴尬境地，他毫不留情地说:“就很有能耐怎么了？那有你有能耐，操……”

      他这一句话把张龙说了个大红脸，张龙知道小歌的性格。

        有一个同学听出这话有些不投机缘，赶紧出来解了这尴尬局面，"人家有事要忙，我们也该走了，别在这里聊了"。

        “哦，对，对，对，”张龙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那个……我四姐今天也来赶集了，我让她坐我车，她还偏不坐就要走，你看见她了吗？”张龙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们都是有钱人，位置高，身份高，我哪能见得到，”小歌就这性格，一句话不投，后面的话全是带刺儿，真叫人难堪下不了台面。

        张龙伸出手想要握手，可是明晃晃的手表让小歌又看着难受，他又犹豫了一下摸了一下头，"那我们先走了，你赶紧去拿药。”

        小歌心里很不舒服，脸又红了，违心地说“好，你们路上小心”

        “哎！小歌下午回家，我们一起，我带你”张龙站扭过头来说。

        小歌再也没说什么，只是向他礼貌性的挥了挥手，便转身向拿药的地方走去……

        但是，刚才的见面对话让他觉得自己很狭隘，很小气，根本就没有一点风度嘛，同时也勾起了他和张龙在学校的一些回忆……

        那时，小歌是班长兼文体委员，张龙是学习委员兼劳动委员，他们俩可谓是班主任的二虎上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学习也好，都爱好阅读写作，吹拉弹唱，在班里乃至整个学校都是很受大家喜爱和尊敬的两个人。

        尤其是张龙，家里条件好人又长得帅，在整个学校都几乎是焦点，像小歌这种家庭的孩子能够和他成为朋友那简直就是上苍的眷顾，也是特别有面子，同样，也有很多家庭条件好的也都愿意接近小歌，不管男生女生都愿意和他多交往，尤其是谈到武侠小说或者音乐话题，那更是有说不完的话，后来，张龙如愿以偿地上初中了，小歌由于家庭经济不允许寻门路找了份砖厂工作，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生活的变化让他们很快有了隔阂，也有了间距，这种间距似乎把他们隔的很远很远，尽管，他们两家相隔的并不是很远，但是，在实际生活里，他们就像个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可真是遥不可及。

        想到这里，小歌莫名的有一种惆怅感，就像丢了魂一样，昏昏晕晕，浮浮沉沉的感觉，他莫名其妙的感到心里好难受，他一边走，眼睛在一边快速打转转，希望不要再碰上其它熟人。

        人啊，真是你越怕啥它就会来啥，正这样想着，突然又碰上了熟人，这人就是砖厂的八爷，他今天过来招工，不过，这次小歌却不恐慌，八爷老远的喊他过去，他心里想，你个骗子，大骗子，骗我让出位置你好巴结村干部的亲戚。

      八爷问:“小歌，口袋里提的啥？干嘛来了?”

        小歌说“给我妈拿药，我二姨夫托人给我妈买的进口药，”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把进口药三个字加重了语气，意思说，我不在你破砖厂上班，不但没有耽误我妈吃药，我们照样有药吃，而且还是进口药，他认为这句话对八爷这种巴结领导干部讨好领导是一种语言报复，认为自己很有志气。

      “哦，那就好，那就好，以后想来八爷场子还可以来，你这娃娃就是不听话，不在那个位置上干了，还有其它位置也能挣钱，可你犟驴样偏不干，”说完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小歌，听八爷话，以后脾气要改一改，这样可不行，太犟的人在生活的道路上是要栽跟头的，你要知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娃还嫩，经的事情太少，长大后就会明白，你八爷我走过的桥比你娃走过的路都要多很多倍，”说完摇了摇头。

        小歌低着头，心想:“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就是个大骗子，胆小鬼，周扒皮，黄世仁，哼！”他把一切他所知道的坏人名号全都给八爷用上，就这样都还不解恨呢！

        “你不要恨我，有些事你看着像是我做的宣告，可事实不是我真能够所决定的，我说白了也是给人家老板打工出力，你娃要是听我的话不至于丢了工作，”八爷放低声音说。

        小歌一副心不在焉满不在乎的样子抬起了头，给了八爷个侧脸说:“八爷，我知道，你不用在说了，你也多心了，我怎么会恨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我没工作挺好的，能照顾我母亲，也能给我父亲搭把力，挺好的。”

        “也是，你爸很不容易，他本应是能有个好前程，就是和你一样性子硬，太有骨气，你看现在遭的这份罪值当吗？”

        小歌知道八爷这句话的意思，他是一石两鸟都在批评，但他这时却是一句话都没反抗，他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八爷最清楚不过，自己在这里自欺欺人的表演下去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你快去忙你的去吧，想吃什么吗？八爷给你买?"

        "不用了，我从家里来时吃的饱饱的，"他一瞬间有被感动的错觉。

        八爷说完，摸了小歌的头，拍拍他的肩，以后把臭脾气改改，我走呀，说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里。

        小歌本来对八爷一直都挺敬佩的，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他没有向着自己而是维护了别人的权益，从此他就对他没有了什么好感，从敬佩转变为反感，今天又给他说什么身不由己，骗鬼去吧，还请我吃东西，我才不吃，又说自己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关我屁事，就这样，小歌也朝取药的地方走去，最后也消失在人群里。

未完待续

馨之·随笔

2019年4月29日

《搬砖工》上篇·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