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妻子坐在床头不停地流泪。儿子问妈妈怎么了，我敷衍他说，姥爷生病了，妈妈伤心。
老头身体的全面检查结果出来了，肺部有阴影，已经转移到了肝脏，医生怀疑是癌症，建议再到大医院确诊。
这消息是绝对不能让老头子知道的。上次去看他，他不停地唠叨，我就是吃不下饭，要是能吃得下饭，我一点问题没有，我可不愿意天天待着这里，要是天天这样，我还不如一根绳儿吊死算了。不一会儿，又兀自感叹道：“也就是三五年的事啊。”
关于病情我们都守口如瓶，只说还是老毛病。
那天晚上我和妻子去陪老头子聊天，他说肚子不舒服，妻子就帮他揉肚子，老头子不肯，嫌麻烦，妻子执意要给他揉揉。于是他不再争辩，揉了一会儿，他便说好了。
我们东拉西扯地便扯到了妻子小时候，老头子说妻子小时候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病，不停地拉肚子，一直拉到虚脱。那时候妻子才五六岁，老头子带着妻子四处奔波求医。新乡大医院的医生都说，这孩子没救了，回不到家，半路上说不定就没气了。老头子坚持要走，他打听到卫辉的一个乡间医生有办法治这病。果然，跑了六、七趟，吃了几副小药，也没花几个钱，病居然治好了。
我看着个头将近一米七的妻子，心中一阵唏嘘。
妻子看老头子挺高兴的，就专挑好的话头讲：“你知足吧，一个老农民供出了两个大学生。”没错二哥和妻子都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妻子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虽然是个委培的，但那时候也真是不简单，可我心里佩服的却是老头子。那时候的大学生真是凤毛麟角，一个农民让女儿去上委培的大学，那简直是更少！那时候妻子的学费是两千多，现在看起来不贵，但在那时真是一个天文数字，因为当时的工资水平一个月才几十块而已。
老头子说，学费贵，但是我在钱上没有很作过难。大队分财产那年，我分到了一辆马车，村里某某也分到一辆，但是他不会赶马车，我就将他那辆100多块买了过来。两辆马车，我和你三哥，一人一辆，拉石头挣钱，大清早一只拉到晚上八九点，一天不停神。后来，我又买了辆二手的小四轮拉石头。
老头子越说越自豪：一次去赶集，会上（集市）十几块钱买了一只小母猪，那小母猪一身的癣，人家说便宜卖给我，身上的癣机油一抹就好。我回到家，就是，机油一抹，小猪浑身发亮。一年准准地两窝，一窝十几只猪娃，没断过。
借人家的钱，我不到一年就全还清了。一次，邻居去买油条，让我也去买点。我欠着人家的钱，能去买吗？不能！我还完了钱，随便买，想买啥买啥——说着老头子又开始骂人了。
回家的路上，妻子又偷偷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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