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婶子走在前面,桃花和张叔提着礼物跟在身后,只见胖婶子不时给周围店铺里的街坊打着招呼,一脸的风光,感觉整个集市没有不认识她的人。胖婶子除了是药铺的老板娘,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偶尔也会给镇上的青年俊女牵线搭桥,谁家的儿子找不到媳妇了,哪家的闺女嫁不出去了,一般都会来找胖婶子求助,所以当桃花犹豫去见纪羡良母亲时,胖婶子信誓旦旦的保证,有她在的地方,桃花不会受到欺负,凭借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以与纪羡良的母亲有的一比。
三人来到纪羡良家酒坊前,看到门面半掩着,敲门进去,见到纪羡良腰间系着围裙,手里拿着盘子,招呼着胖婶子他们穿过店铺,直接走进后院。纪羡良大声的喊着母亲,此时一位中年妇女从厨房走了出来,说话间带着风风火火的性格,她和胖婶子彼此寒暄着,腔调语气不分上下,一般乡下女人是比不了的。这是桃花第一次近距离的和纪羡良的母亲见面,主要是平时赶集摆摊不会来街这头,另一方面,自从和纪羡良心里默许彼此,桃花也在避嫌,如果父亲陶行知想喝酒了,都是纪羡良偷偷从家中取来好酒转交给桃花。
纪羡良的母亲让胖婶子他们去客厅闲坐,等会就可以上菜吃饭了,桃花客气的想去厨房帮忙,被纪羡良拦在外面,胖婶子也拉着桃花走向客厅,两人窃语谈着,刚好可以考验下纪羡良的厨艺。
当他们来到客厅,看见冯援朝和他母亲已经在客厅等候了,他母亲听到是胖婶子的招呼声,起身回应,一阵嘘寒问暖,两人又扯起了多年的陈芝麻烂谷子,感谢胖婶子夫妇在冯援朝当兵期间对她的照顾。桃花看着眼前的这个盲老太太,高高的个子,清瘦些,显得非常干净利索。一旁的冯援朝也在和张叔攀谈,桃花自己规矩的站在一旁,有些拘谨。
这时,胖婶子喊过桃花,给冯援朝的母亲介绍起来。老太太用手摸着面前桃花的脸,夸奖起桃花的清秀,虽看不见容貌是什么样子,她摸的每个瞬间都很仔细。当纪羡良的母亲摸到桃花胎记的部位,桃花稍微的胆怯了下,然后并主动给冯援朝的母亲介绍起自己的胎记,听着桃花如此开朗事理,不仅是刮目相看,甚是喜欢。
在桃花低头的瞬间,发现冯援朝穿着自己送给他的鞋子,他身上也不再是那身退伍军装,青黑色的袄面,针线很平整。冯援朝走过来,感谢桃花送给他的鞋子,还左右比划了下,鞋子的尺码刚刚好,一旁的冯援朝母亲也夸奖桃花纳鞋的功底,又替儿子感谢了桃花一番,还说他家的冯援朝,将来如果能娶到像桃花这样的姑娘,真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气,桃花听后一脸的腮红。而胖婶子在一旁补充说,这份福气已经名花有主了,并且低头在冯援朝母亲耳边细语解释。老太太听后,替儿子惋惜的时候,又改口解释道,桃花和纪羡良一看就是郎才女貌,现在纪羡良和冯援朝是把兄弟,纪羡良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儿子,肥水没流外人田。
胖婶子又告诉冯援朝的母亲,现在桃花和纪羡良的关系,纪羡良的母亲还不知道,今天过来,也是想说说两个孩子的事情,冯援朝的母亲听后一点就透,她也相信,纪羡良的母亲也一定会喜欢桃花。闲聊间,冯援朝的母亲询问起桃花家住在哪里?家里兄妹几个等一些问题?当桃花说到自己住在小陶村,父亲是教书的老师时,冯援朝的母亲突然惊愕道:“你父亲是陶行知?那你是老四,还是老五啊。”
“我有四个姐,我在家里排行老五。”
老太太听后,只是“嗯”了一声,再没有问什么,脸色瞬间陷入了沉思,她让冯援朝扶着自己坐了下来,看着母亲沉思的样子,冯援朝也是一脸的疑惑。
此时,纪羡良端着一些炒菜从厨房走了出来,他让大家先坐,转头又去厨房端菜,第二趟回来时,纪羡良的母亲跟随在旁边,手里还提着一壶老酒,大大的嗓门,热情的招呼着。
“良子娘,今天可让你破费了。”胖婶子起身先客气道。
“这话说的,咱是一条街住了几十年的邻居,别说赶上这事,就算没有他们俩结拜,咱该吃的还是要吃,没做什么好菜,今天大家都不要客气,来他叔,我先给你倒一杯。”桃花看着面前说话利索的中年妇女,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花面棉袄,也是后面盘着乌黑的发髻,吃饭间,她不时拿着碳夹子,又把屋子中间的炉火升旺了些,左右招呼着饭桌旁的他们,一系列的麻利动作,可以感受到,她独自带大纪羡良的不容易,真的是既当爹又做妈。
胖婶子对桃花说:“桃花,给你婶子倒杯酒,辛苦你婶子忙了一上午,给咱们做了一桌子饭菜,良子娘,这是桃花,住小陶村,桃花,叫婶子。”“婶子好,你辛苦了。”纪羡良的母亲抬头接过桃花手里的酒杯,这才发现桃花脸上的胎记,停顿片刻之后,才夸奖桃花长得清秀水灵,之后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招呼着大家多吃菜少喝酒。
大家酒过三巡,冯援朝和纪羡良带着张叔喝的有点高,三个男人也不分长者晚辈,只见地上的酒瓶子倒了五六个,旁边纪羡良的母亲和胖婶子也不输他们男人们,该敬的酒都已经喝了,能唠的家常也复数了两遍,反正大家都很高兴。
饭吃到快结束的时候,胖婶子观察着纪羡良的母亲,亲和中带着豪爽,不像集市上以讹传讹的强势。药铺和酒坊虽然都坐落在陶源镇上,一个在街东头,一个在街西头,胖婶子平时没怎么和纪羡良的母亲打过交道,他们都是听说过彼此的性格。今天几杯酒下去,两人也算是对脾气,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想想街市上对纪羡良母亲的传言,也应该能理解,一个寡妇经营着酒坊,含辛茹苦的把儿子养大,是多么的不容易,也只有为人父母的能够理解。
胖婶子借着酒劲,故意询问纪羡良的母亲,问她儿子有没有谈对象?听到纪羡良的母亲含糊其辞的一口否决,胖婶子介绍起了坐在旁边的桃花,故意东拉西扯了一些有的没的,还说越看纪羡良和桃花越般配,询问纪羡良可中意,如果可以的话,她在中间牵个线,改天去找桃花的父母说和下,纪羡良听后满口的答应,随后胖婶子又转头对纪羡良的母亲说,只要你点头同意,中间跑腿说媒的任务可以交给她。
纪羡良的母亲听到这话,仔细打量着对面的桃花,一直看着桃花脸上的胎记,嘴上犹豫了片刻,望着大家焦急等待的表情,咳嗽两声回答道:“他婶子,不瞒你说,俺家良子前几天已经相亲了,两家都不错,这日子都快定好了,能看出来桃花姑娘心灵手巧,可俺老纪家怕是没那个福气。”
大家听到纪羡良的母亲这样说,心都凉了半截,这是没看上桃花的意思。只见桃花听后低着头,略有一些尴尬,她强忍着表情,突然纪羡良起身对着自己母亲说:“娘,你瞎说什么呢?什么时候定日子了?相亲是你强迫我去的,给你实话说了吧,我就喜欢桃花。”
“这孩子,一定是喝多了,你忘记了,你还和人家祁英一起去逛街呢。”纪羡良母亲强忍镇定圆场。
纪羡良听到母亲的话,气的不知所措,刚才喝的酒劲全都上来了,看着一旁失落的桃花,大吼道:“那是你喜欢,我早就说了,我不喜欢祁英。”眼看他们母子俩要吵了起来,桃花起身说道:“各位叔叔和婶子,天不早了,我先该回去了,你们慢慢吃,咱们改天再见。”说完转头冲出院子奔向集市,纪羡良喊着桃花的名字,也跟着跑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娘守寡一辈子,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给我回来,娘还不是为你好,我可不想将来你们有了孩子,脸上还带着胎记。”纪羡良母亲看着儿子跑出去,大吼着喊道。
“哎,他婶子,有胎记怎么了?谁说胎记一定会遗传给下一代?你说话太难听了。”胖婶子听后回呛道。纪羡良的母亲也刚好在气头上,她们俩在饭桌旁互怼了起来,都是经营多年店铺的行家,斗嘴的过程相当精彩,之前留下所有好的印象,全部变成了泼妇刁民。冯援朝的母亲在一旁急忙劝和起来,几句道理讲下来,两人哑口无言,冯援朝的母亲毕竟年轻时跟着丈夫见过大世面,她们被说的也心服口服,一场聚餐就这样不欢而散。
冯援朝搀扶着母亲离开陶源镇,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母亲自语道:“桃花是陶先知家的丫头。”冯援朝听后询问母亲:“为何一直在说桃花父亲的名字,他们是不是也认识?”冯援朝的母亲故意扯开话题说:“陶源镇本来就不大,桃花父亲又是咱这唯一的老师,当然认识。不过,娘虽然看不见,通过刚才的接触,看得出桃花是个善良的姑娘,纪羡良如果娶了她,也是他纪家的福气。”
“娘,她脸上有胎记。您刚才也听见了,婶子不愿意,已经给纪羡良找好了相亲对象。”
“娘虽然眼瞎了,但心不瞎,人过日子,不是靠的脸面。刚才良子他娘说,害怕将来把胎记遗传给孩子,给你说,当年我跟你爹在部队时,有个随军的家属,她就长有胎记,不过是长在脖子下面,可人家生了三个男孩,没有遗传给任何儿子身上,别信你婶子说的那些话。”
听到母亲语重心长的讲解,冯援朝也知道怎么回答,对于桃花,他是倾慕的,虽然没有接触过几回,很是欣赏桃花坚韧开朗的性格。可他是断了一只胳膊的人,也没想过要找个喜欢的姑娘,冯援朝知道自己的缺陷,他这辈子没有什么要求,守着老娘,守着老爹留下的山林,这辈子已经很是知足。
但是,作为母亲的可不这么想,儿子娶不上媳妇,就算死了也不会瞑目。冯援朝母亲也明白儿子的自卑,那天听到有个姑娘送自己儿子棉鞋,一直就想见见桃花,今天中午吃饭时,冯援朝的母亲又仔细摸着桃花的脸颊,确定出了桃花的温和品性,她本想着让胖婶子给自己儿子介绍下,没有想到被纪羡良捷足先登,后来冯援朝的母亲,也就没好意思再给胖婶子往下开口。
不知何时起,天空飘起了雪花,雪白的大地又要披起厚厚的戎装。冯援朝用一只手搀扶着母亲,两人行走在雪天之间。一步一个脚印,没过多久,雪花就把脚印给掩埋了起来,在这四周环绕的山峦之间,整个画面像凝固了时间的足迹,就在那定格的瞬间,周围全都是白色,没有任何的惨杂,人世间的许多爱恨情仇,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感觉全都融合在了一起。
桃花从陶源镇跑出来,直奔回家的方向,纪羡良从身后一路狂追,他拉着桃花解释起和祁英相亲的事情。原来,纪羡良唯一的舅舅没有孩子,祁英是他们抱养的,前两年,他舅妈去世后,祁英就和父亲相依为命,纪羡良的母亲看着娘家败落,又没有男孩撑家,反正祁英不是自己哥哥亲生的孩子,就想着撮合祁英和纪羡良在一起,这样也能照顾哥哥给其养老送终,哪曾想纪羡良不愿意,上次相亲见面,其实就是纪羡良母亲哄骗自己儿子过去的。桃花听后没有给纪羡良任何态度,只是说天色已晚,她要早点回家,不然父母会担心的。纪羡良想送桃花回去,被一口拒绝了,看着桃花远去的背影,纪羡良心中莫名的失落。
张叔和胖婶子从酒坊回到家,为了刚才的事情,两口子意见不合的也争吵了起来。张叔埋怨老伴不会见机行事,平时吧啦吧啦说个不停,在纪羡良母亲面前怂了下来。而胖婶子埋怨丈夫,见着好酒如看到命一样,也不会在一旁帮衬,耽误了桃花的婚姻大事。反正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了一阵之后,胖婶子气不过,又直接返回纪羡良家的酒坊,她要找纪羡良的母亲再说道说道。
胖婶子走进酒坊后院,刚好看到纪羡良和母亲正在吵架,娘俩争的脸红脖子粗的。纪羡良母亲听到儿子句句决绝的话语,气得瘫在地上哀嚎起来,想想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哭声就更加的凄咧无比。胖婶子见状后,扶起纪羡良的母亲来到客厅,她哭着又给胖婶子讲起娘家的遭遇,说祁英也是可怜的孩子,从小被人遗弃,现在嫂子去世,哥哥年龄大了,还有一身的病痛,看着娘家败落,她不能坐视不管。
本来胖婶子是来讨个说法的,听着纪羡良的母亲讲的头头是道,她内心为桃花打抱不平的念头,瞬间没有了底气。胖婶子还了解到,不是纪羡良的母亲嫌弃桃花脸上长有胎记,只是为了断掉儿子的念想,才找了一个说辞而已。纪羡良的母亲还让胖婶子给桃花传话,说什么他们纪家对不起桃花,让她看在自己守寡多年把儿子养大的份上,从此别再和纪羡良有任何来往。
胖婶子在回家的路上,揣摩着刚才纪羡良母亲的话里话外,瞬间才明白过来,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儿子在和桃花交往,今天这场酒席,明面上是纪羡良和冯援朝的结拜宴席,对于纪羡良的母亲来说,暗地里都在她的设计之下,她就是想在众人的见证面前,断了桃花的念想。纪羡良的母亲多年的守寡养儿,她是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的,不然不会把酒坊经营的如此盈利名气,胖婶子嘴里骂着纪羡良的母亲是个老狐狸,同时,心里也自叹不如,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帮助桃花。
桃花回到家后,一脸的低落,母亲问她怎么了?桃花也是草草的回答几句,就走进自己房间了。她摘掉头巾,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摸着脸上的胎记,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发呆,望着纪羡良给自己买的桃花发卡,此时眼泪才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晚上母亲喊她吃饭,桃花说不饿,已经洗洗睡下了,桃花爹放学回来询问怎么回事?桃花娘说不知道,从陶源镇回来就是这样子,他们猜测大概是赶集累了吧,姑娘大了,毕竟有很多事情也不便多问。
第二天一大早,桃花在母亲没有起床之前,已经把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干净,还给父亲做好了早饭午饭,桃花又把家里的猪羊喂了一遍,也许只有拼命的忙碌,才能忘记心中的烦事。本来她和纪羡良的恋爱,就是瞒着父母进行的,现在也不便找他们倾诉。桃花忙碌完之后,就给刚起床的母亲打了声招呼,她准备去嫁到同村的二姐家散散心,当初二姐为了嫁给同村的男朋友,也是把对方家闹得起飞狗跳,看着现在夫妻和睦,之前反对二姐嫁到他们家的公公婆婆,每次提到这事,满嘴的后悔道歉,桃花想找二姐吸取点心得,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