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表跑回家直接昏阙于地,半天说不出话来。起初他老婆钟二娘见他面如土色,两眼发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道昨晚酒喝麻了。直到两三天后,杨老表依然是这种神情,于是钟二娘才慌了神,到处找郎中看病抓药。自古道“医出有方,必能自救”,郎中也不知道杨老表身染何疾,虽硬灌了几副汤药,却一直不见效果。
钟二娘急得没法,见杨老表死又不是死相,活又不见动静,求遍了附近所有的郞中,均无能为力。一时只好让杨老表在家躺着,就像一个活死人一样。
于是村里就谣言四起,有说杨老表是中风的,也有人说杨老表得了羊癫风的,有说是杀猪久了欠下杀孽太多,也有说是中邪了的……各种猜测,各种说法,弄得钟二娘出门都低着头,生怕别人问起杨老表的事来。
大约过了两个月,村口突然来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那人骑着一匹纯白色瘦的马,头顶上绕个云髻,拴一块蓝色方巾,颧骨突出,下巴留一小撮山羊胡子,高高瘦瘦的身子上穿一件麻布道袍,腰间挂一个硕大的葫芦酒壶,脚穿一双破烂露趾的皂靴,嘴里还念念有词。村里的小孩子见那人穿作古怪,都跟着后面嬉笑他:
“疯子道士骑瘦马,鬼怪妖魔都害怕……”
那道士不但不介意孩子们的取笑,反而从腰间取出酒壶大口地喝了起来,边喝边念叨着: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忧……”念完便倒在村口那棵大桑树下睡去了。
村里人听说村口来了一个疯道士,都跑来看热闹。那道士见了众人便说自己是罗衣秀才,金口玉言出语成谶,因见此地有人被鬼缠身,恐时日不久,想为人解灾辟邪,所以暂且停留,看是否有人赏他一顿酒饭。
村里人觉得罗衣秀才说话迷迷疯疯的,一半相信一半疑惑。有好奇的就上前问道:“你说有人被鬼缠身,你倒说说是谁?”罗衣秀才半睁开眼,摇摆着头说:“村中屠户活死人。”
于是大家才晃然明白,赶紧把钟二娘叫到村口,说有活神仙可以救杨老表了。那钟二娘也不管是不是真神仙,只想把杨老表死马当作活马医,反正也算一个机会,便把罗衣秀才请回家中,细细端详。村里人把杨老表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看道士如何驱鬼辟邪,一时间杨老表家热闹非凡。
罗衣秀才一边喝着酒,一边查看杨老表的病情,看完后哈哈大笑,直笑得钟二娘心里发怵,围观的村里人都摸不着头脑。
“师傅,我家那个到底啥病?”钟二娘在一边弱弱地问道。
“没事,你给我灌一壶酒来,就算是给他看病的赏钱了。”
罗衣秀才一边说话一边绕杨老表躺着的床沿转了一圈,只听得口中“咿咿呀呀”不停在念叨着什么,众人却不知道说的什么意思。
待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罗衣秀才猛喝一口酒,对着杨老表吐了过去,然后大声说:“仙子、仙子莫缠身,快快还魂速速去。”果然不一会儿,那杨老表便咳起嗽来,这让全村人大吃一惊,都赞叹罗衣秀才真是天神下凡,地道的活神仙。
杨老表从昏迷中醒来便讲述当晚的遭遇,一时间阎王坡闹鬼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
这边再说罗衣秀才取了钟二娘打的酒,看看天色将晚,西边日头早已落山,他也不接受村里人的邀请吃饭,别过众人,匆匆上马出村口径直往阎王坡的官道而去。
罗衣秀才走过官山梁子下面的青杠林时,见道路两边毛草丛生,风吹叶落声中似乎有些阴气,便想起白天救治村里杨屠户的事来,又见前面那块大的癞疤子石头,于是自言自语:
“对了,就是这里。我今晚也暂且在这里歇上一歇,会一会你们。”
借着黄昏微弱的光,他见路边一棵笔直的马桑树,高约两丈左右,枝繁叶茂,甚是奇特。
“正好给我拴马”罗衣自言道。
于是便把马拴在了那棵树上,取出葫芦酒壶,咕咕地喝了几口,倒头睡在了石头上。
睡梦中,罗衣秀才似听得马嘶风呼之声,其后却不再有其它响动,后半夜一夜未惊,倒也安稳,罗衣直睡到太阳高升时才懒懒地醒来。
他睁开双眼,东方见朝霞满天,朝雾蒙蒙,甚为壮丽,于是便随口唱道:
“雄鸡一唱梦中醒,红日东升现彩云。欲寻鬼魅却不得,且牵马来向前行,向前行……”
歌还未唱完,定睛一看,却见自己的那匹瘦马悬于树上,早已经没有了气息。罗衣以为眼花,用麻衣袖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回没错,果真那马吊死在马桑树上。
原来马桑树生长旺盛,风吹夜长,一夜便可长数尺,那深夜听有马嘶也并非是梦,实为树长几尺勒死马所致。
罗衣秀才这才慌了神,指树大骂:“鬼树,鬼树,吊死我白马,今生愿你永世不能成大树。”
骂完,他还不解气,便取了马鞭狠狠地对着树干抽了几下。果然那树突然像着了魔一样,从几丈高缩到了不到一丈左右,且弯腰驼背,似向罗衣秀才认错一般。
自此,阎王坡附近的马桑树,年年生长,纵然千枝百节,却总也生长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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