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耳后的头发跑了出来，悬在刘美意脸的一侧，她把她碗里的肥瘦相间的牛肉统统夹过来，冲我害羞地笑笑，脸上泛起了一抹红酒般的颜色。我们来得早，面对面坐在饭店的二楼，看着人渐渐多起来，安静不下来了，有时我们要放开嗓门才能让对方听清自己的话。这家位于步行街一角的饭店，上下两层，虽然地方不十分大，但装修的格外雅致，主打清真菜品，据说一天能卖出200碗罩饼，老板是回民，姓白，所以叫白家罩饼。
“你自己也吃呀。”几天前刘美意吵吵着，说要带我来品尝品尝美食。
“我该减肥了。”
“本来也不胖啊。”二楼已经没有空位了，我看见挨着楼梯口的位置也已经坐上了人。
“比在玉川时重了不少哪！”
“看不出来，这白家罩饼养的好啊？”坐在楼梯口的是一个胖胖的男人，有一张像大饼一样的脸，他背对着我，又扭过头来跟我对视了几次。
“不会，你想啊，整天像猪一样养在玻璃笼子里，没有我撒欢的地方了，能不胖起来嘛。”
“看起来不那么单薄了，丝毫不影响你的锐气。”
“哪有什么锐气。”刘美意笑着说。
“野果子似的锐气。”
“哪种果子？”
“以前吃过一种野樱桃，红彤彤的，圆溜溜的，每到麦子熟的时候我们就去摘，你给人的感觉就是，酸酸甜甜的。”刘美意听了，脸越发红润了，不亚于那山坳里的野樱桃。
正说着，我终于想起来，频频看过的，高高的椅背又把他遮得时有时无的那张脸，那是我在电脑城找刘美意时，心不在焉应付的胖男人。
“上次去找你，那个很可爱的胖子，”我抬了抬下巴，示意刘美意，“在那边，过去打个招呼吧？”
刘美意的脸瞬间阴沉起来，扭头的瞬间，胖子的面孔已经不知去向了，刘美意一个雄起，身体冲到了过道上，径直朝他那里走去，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她停在那里，愤怒地喊了一声“杨念周”，于是高塔一样的杨念周缓缓地拔地而起，脸上是赔笑的样子，对刘美意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刘美意的声音依然很大：“你太过分了，又在这里鬼鬼祟祟，你怎么答应我的？”
我赶紧走过去，听见杨念周说：“美意，你别误会，我我我……正巧来这里吃饭。”
“鬼才相信，正巧？我看你的样子就是吃饱了撑的。”刘美意脸憋得通红，她看起来瘦弱，爆发出的气势却很大，我第一次看到她生气的样子，“无聊死了，杨念周，我对你失望透顶，我再也不理你啦。”说完，刘美意转身折回来，拉起我的胳膊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背后传来杨念周浑厚却有力量的呐喊：“刘美意，你站一下，听我说完再走。”他顿了顿，声音颤抖着，腰板却挺得很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的确在跟踪你，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我的脚不听使唤，每当我看见你兴冲冲地跑出来，我心里就跟着了火似的，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打看见你第一天我就喜欢你，有你在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像在蜜罐里一样，梦里是你，睁开眼第一个念头也是你，想着你喝白开水都是甜的，”他并没有停止，说出的话就像背熟了一样，他用手指着我说，“而这个男人出现了，他把你抢走了，他打翻了我的蜜罐，他来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很痛苦，我睡不着觉，没心思吃饭，你都没有发现吧，我的眼睛，你看，都是红血丝，黑眼圈，可你没有关心我，你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我了，以前，你至少会问一下。可是现在，我感觉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每天要干什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甚至想去死。”杨念周话锋一转，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但我不会死，我也不会放弃，只要我在一天，我就要跟他竞争到底。”
二楼喧哗的声音早已经消失了，在座的食客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的脸颊火辣辣的，鼻头冒着汗珠，后背发烫，像被十个太阳灼烧，比第一次站在讲台上接受五十多双眼睛检阅还要难受，另一个角度，自己的出现真的给对方带来这么大的困扰，我不曾料到，心中产生几分自责，又有几分怜悯之情，还掺杂着丝丝缕缕的胆怯，最终凝合成此刻的不知所措，我以往的生活经验向来缺乏这样的场景，没有勇气支持，没有方法可循，心怦怦的跳，手微微颤抖，就像小时候，一个盛气凌人长辈逼问为什么这么胆小，为什么打架不敢还手。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是“我接受你的挑战”，还是“对不起”，总之都被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刘美意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很短暂，但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种不一样的凝视，空气安静的很，每一秒划过都很难受，她没有抓起我的胳膊，没有招呼一声，一个人走下了楼梯。
一阵清凉的风拂过，这才把慌乱从我身上吹走，步行街上照样熙熙攘攘，灯明星暗，缠绵情侣，嬉笑孩童，一切如常，刘美意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不长不短的辫子甩的更加厉害，却不再轻灵。
“美意，”我紧跟着，小心翼翼地问道，“走这么快，你怎么了？”
“美意。”
她站定，扭过头，看着我，那眼神里少了很多温柔，多了不少质询：“对不起，我刚才心里太乱了，以前我哥欺负了我，我心情郁闷的时候，喜欢狠命地跑。”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可是我觉得，我们相识以来，她的语气都是热烈的，现在的平静就是带着情绪，她接着说：“张庭玉……我想我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我觉得杨念周把话说到那份上了，又是那么多人看着，正常的逻辑，你应该讲几句话才对啊。你怎么傻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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