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爸爸

小时候，每至傍晚，我总会丢下手中的玩具，跑去找在厨房做饭的妈妈询问时间，得到答案后，一个人坐在大埕边的石条凳上等爸爸。

爸爸是从我的右手边回来的，穿一件灰色的中山装，腰板笔直地踩着一辆带着大前杠的凤凰牌自行车。

这辆高大的自行车曾经与我结过仇怨，一次爸爸带我出门做客回家的路上，坐在后座上和瞌睡虫做斗争的我把脚卡进了车轮里。尽管我的脚板肿得像个包子，但我依然选择原谅它。不仅仅是因为它见证了我的成长轨迹，从坐上绑在大前杠上的小椅子，到抛弃小椅子直接坐在前杠上，再到令我受伤的后座上，更重要的是，它会带爸爸回家。

爸爸回家的路并不远，我的目光随着家门口这条笔直的道路绵延几百米，落在一个拐角处等待。拐角之后的道路我望不见，但是，目光所不及之处，想象可以。

这条路爸爸带我走过几次，那时候我总喜欢玩一个游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闭着眼睛凭感觉丈量车轮下的路。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当熟悉一条道路之后，你从某个位置开始闭上眼睛，靠心里的感觉想象预测你睁开眼睛后所在的地方，每一次蒙对后，都觉得自己简直神了。

我想象着爸爸收拾东西，出门，开锁，上车，经过这里驶过那里，当想象中的车子驶到那个拐角处的时候就重新来过，直至爸爸的自行车真的出现在拐角处，我便兴奋地起身跪在石条凳上，伸长脖颈朝爸爸大声呼唤。

待爸爸放好车来到厨房门口，小小的我便化身正义的战士，张开双手将他拦下，指着他说，蹲下，我要检查。

爸爸笑着蹲下，身体微微前倾，等待我的发落。

我走上前去，揽住爸爸的脖颈，猛吸鼻子嗅了嗅，像只撒娇的小狗。

没酒味吧？爸爸问着，凑上脸颊，亲爸爸一下。

我满意的点点头，慷慨地给予他奖励。

一次，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埕边等爸爸，不知是妈妈报错了时间，还是爸爸有事耽搁了，我在石条凳上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的身影。

正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一辆自行车出现在了拐角处，我下意识认定那就是爸爸，高兴地挥手大喊，爸爸！爸爸！

“爸爸”并没有回应我，我预备再唤时，自行车已朝我驶来，车上的人一脸笑意地朝我看了一眼，径直又往前驶去了。

我已记不得自己当时的反应，该是窘迫得满脸通红吧。我更记不得那人的脸，但每每想起，便觉着那脸上是个温暖包容的笑。或许，那时候的他也有一个女儿像我一样坐在大埕边等待着他吧。

而我，不多会，终于等来了我的爸爸。

作者：吴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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