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属于甘棠镇,离镇上有十几公里的距离。我们村位于双峰县和涟源的交界处,出了我们村子翻过一座山就属于涟源境地了。村里有一所村级小学,建在了以前的祠堂处,村里人说是阴气盛的地方只有学校童男童女镇得住。学校后面是太公殿,每年都有形形色色的信男信女来许愿祭拜。村里有一条毛马路,天气晴好时可以通车。村里一共有六个队,我们属于三队,学校和太公殿的位置也在三队。中间有一条小溪,小溪的尽头有一个岩洞,听说里面怪石嶙峋,可我从来没去过。小溪两边都是人家,三队的人丁甚旺,而且村民都集中在学校附近。学校周围的房子都连成一片,共一个厅堂,四五兄弟都住一块,吃饭时大人孩子们都端着饭碗这家串到那家,可以品尝百家菜,聊着家长里短,别提多美了。而我家住在了村庄的最高处,四面环山,并无邻居,别提多寂静了。于是学校周围的小伙伴家里,是我小时候最向往的生活。
其实我家本来在学校周围也有两间老房子,挨着兄弟房子最多的那户人家,但因为父辈三兄弟,大伯父患肺痨,一直未婚,父亲到了三十六岁才成家立业,叔叔又长年累月在涟源煤矿山上班,所以,我家处于弱势群体,周围的地被邻居一点点蚕食,等父辈们想建多一间房子时,发现已无地可建,被占的地也已绝无返还的可能,无奈之下,奶奶干脆一担粮卖了那两间房,大伯父带领父亲和叔叔,找到了村里田土所在处的一处平地,建了一个四大间的土房,奶奶,大伯父,父亲,叔叔一户两小间。大伯父因未婚,叔叔将小堂哥过继给了大伯父,故大伯父去世后后叔叔家就四间房。父亲在生了我和大妹后,也新建了两间房,所以最后成了图中的模样。

我家屋面前那里有一丘田,是村里一个中学的老校长家的,父辈本意欲把这田兑换来,填平,一想方便孩子们嬉戏玩耍,因屋前那过道离田的距离只有几十公分,很不安全;二想做晒谷坪或者以后扩建之用。可周旋了很多次,校长老婆一直不同意兑换。每年逢双抢和秋收,他们一家人在田里干活,我就坐在厅堂大门外面那石凳上,眯着眼睛,有时候拿一本书,听着大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那些家长里短和新鲜事,于我竟成了一种至上享受。享受着貌似的热闹与熙攘,仿佛置身于了我向往的寓所。
因为村里的田和地都在我家四周,所以,白天,也总还算是热闹的,总有邻居干农活累了,会到我家来讨水喝,我家靠近大路这一侧,母亲一般很少外出,又喜欢在家里洗洗刷刷,家里虽然穷,但收拾得井然有序,干干净净,所以邻居总喜欢到我家歇脚,喝茶,聊聊天,村里的男人们干活下得勤,喝起水来也不含糊,有时候母亲用水壶烧了一壶茶,两三个人一来歇脚,一壶茶就见底了,母亲立马匆忙又烧,有时候茶还没冷,又来了汉子要喝茶,看到热气腾腾的茶,还会骂骂咧咧打趣母亲连个茶都没准备好,仿佛母亲住这里,就承担了为他们提供茶水的义务。母亲也不恼,只是陪着笑,年少时候的我很是义愤填膺,母亲却说邻里邻居,开的都是玩笑。
我们小时候,根本没有疾病会传染的意识,一个村的人,几乎都是郭姓,按父亲的话来说,都是共着一个太太婆的亲行,只有说有没有出五代的区别。一般每户人家都是一个水杯挂在一个水壶上,来来往往的人,无论是谁,都拿起那个水杯就喝。喝完也不会说拿水洗洗,继续挂那里。后面慢慢,健康观念和意识传播进来,母亲就会每个人一喝完就把水杯洗洗干净,可邻居们来了,倒嫌弃起水杯不干净,就到我们的碗柜里拿饭碗喝水。喝罢就扔那里,来一个拿个饭碗喝一个,于是每天母亲就不停歇地收拾碗洗着碗。
我是九六年上的初中,在这之前,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我外婆家,外婆家是另外一个镇,而我们甘棠镇,我居然一次都没有去过。其他的小伙伴总眉飞色舞提及去镇上赶集的种种,我羡慕异常,但去镇上的路有十几公里,我们村只有每逢尾数五号十号镇上赶集的日子,才会有三轮小货车去镇上。三轮小货车前面驾驶位后面会有一排座位,是和驾驶位平行的,能坐三个人,副驾驶位可以坐一个人,我晕车,除了坐副驾驶位开着窗户不吐外,即使是坐副驾驶后那一排我也是晕头转向的,更别提三轮车货箱改装的两排和驾驶位垂直的位置了。而每到赶集,三轮小货车早早就坐满了人,我们离得远,根本没有任何位置可坐了。所以父母去赶集的回数都屈指可数,而我因为严重晕车,父母又觉得我小孩子家家没有去赶集的必要,所以我一次都没有去过镇上。
小学毕业那一年,一考完试,在等通知书的间隙,我约好小伙伴们走路带我去一趟镇上赶集,回来央求父母,父母拗不过我的苦苦哀求,终于点头同意了。于是父母让我背着一背篓红辣椒跟着伙伴们和一个大人去赶集。我高兴得手舞足蹈,背上背篓就和大伙出发了,一路说说笑笑,听伙伴们描述着镇上好玩的好吃的好逛的,眼里冒着光,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想象着种种美好,浑身使不完的劲,一点也不觉得累。不过路程确实很远,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镇上,一到镇上,我先把背篓放下,跟着随行的大人把辣椒摆在那里,等着人来买。母亲嘱咐我要卖和别人一样的价格,我看到邻居卖两块一斤,所以有人问时,我便开价两块,有买家问我可不可以零卖,可我没有称,我只能整背篓都卖。邻居大人挑了一担辣椒无暇顾及我,我就呆呆站在一旁。等邻居终于把辣椒卖完了,才注意到我,此时赶集买东西的人已经少了很多,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一个买家。买家说他可以全部买了我的辣椒,但得算便宜点,于是邻居做主帮我的辣椒称了一下,说按一元一斤卖了,除去背篓重量,一起25元,那人砍价,最终以二十二元成交。
我攥着钱,背着空背篓,此时,小伙伴们已经转了一圈回来了,他们带着我,买了个五毛钱的北方冰,那是我记忆里最好吃的冰棍的味道了。然后,我又买了几包酸梅粉,买了几张明星的贴纸,把两元钱花完了,时间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邻居大人招呼我们往回走了。我们又一路欢声笑语往家赶。到家时已经傍晚了,晚霞把天空映染得格外漂亮,我看着天空,想起了语文书上学过的火烧云的片段,不禁笑出声来。到家后,我把剩下的二十元交给了母亲,母亲自然又免不了一顿数落我卖便宜了,但我还是格格笑着,这一次,我觉得母亲的责骂是那样动听。
没几天,我就收到了初中录取通知书,也不知为何,自从读初中后,我便不再向往镇上向往赶集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