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缝中的岁月
张爱玲说:“人在年轻的时候,三年五载都像是一生一世,过了三十岁,十年八年都是指缝间溜走的。”所以对于鲜少回家的我,看着日渐蹒跚的外公,仿佛抹去了保家卫国的峥嵘岁月,没有了健朗的身体,唯一熟悉的是还中气十足的笑声,是院子里盼着我们赶快回家的殷切眼神。
外公摊开手里的体检单,笑着解释人到老了,就是有很多毛病,语气中透着无奈。我不忍心看那些列出来的病症,我不信神灵,但我相信心诚则灵。佛教里说因果报应,修净业得好报,外公年轻时,会水性,在河里救过几条人命,我只听母亲说过其中一次地经历,当时外公经过河堤,见一个人在河中央拼命挣扎,眼看水就要没过头顶,外公没有丝毫犹豫,跳下水去,从背后抱住那个垂死挣扎的人,避免他因为求生欲望将两人都拖下水,再缓缓游上岸来,后来因为外公救的及时,才得以让他从危急中继续生命长路。很多年后,那个失足落水的人仍然每年坚持来我们家感谢外公救命之恩,称外公是他的贵人。说起来外公的无畏与胆识都源于外公是一名军人。
有时外公坐在木躺椅上,阳光从屋外柚子树斜射下来,地上印着斑驳的光影,几分闲适,外公就那样平静第看着,便会回忆起过去在昆仑山上守卫的日子。昆仑山白雪皑皑,零下的摄氏度考验着每个人的意志,厚重的军大衣也抵不过严寒,那时候也会有些将士不愿意去外站岗,但为了国家都挺下来了,寒天雪地中就算冷的直哆嗦也挺直腰杆坚持着。我看着外公,岁月在外公的脸上留下烙印,纪念着已经不再有的光辉岁月和着外公平缓的语气,惊觉地说着:“后来六几年我去参加中印战争,当时印度与西藏的边界枪林弹雨,我们被调到西线的日土和中段的班公湖去当炮兵,上了前线战场上的我们倒是什么也不怕了,脑子里只有胜利,只有肩上扛起的重任,我们炮兵铆足了火力向印度阵营开炮,一时之间只见很多炮火朝他们去了,过一会儿对方就没了声音,抬头只见敌方阵营已经被夷为平地了。”战争结束后,外公留在了新疆,不久升了连长,在军营里的生活持续了十一年,在边界动荡中过了十一年。
十一年太长了,更何况是那样艰苦条件下的十一年,带着思念家乡的疾苦,外公争取机会返乡了,当时正值知青下乡,外公顿了顿,说:“下乡后,我每天就在山坡上放牛,一天又一天,每天如此,却发现这样的日子更加漫长”,那时外婆身体不好,外公也是心急如焚,家里的生活来源都是外公。不久,上头翻查档案将外公调到冶金厂去当工人,外公轻笑了声:“我啊,在部队的时候每个月八十几元,当工人以后,每个月只有十五元,但我还是干下去了,这一呆便又是十年。”十年后外公凭借着优秀的能力进入了大学在材料系任教。日子才渐渐改善。
外公没有再说,盖上茶杯盖,叹了口气,起身走入房间里,屋外太阳西移,收了光影,我一时晃了神,我时常听到外公长舒一口气,我知道外公心里郁积的是那段激昂的一去不复返的热血时光,是一段坎坷的坚持着走过来的漫漫长路,随着一腔人到老年有志难抒的遗憾,一起感叹出来,虽是无言,却似千言万语。
那一段人生历程给外公留下来的财富就是战友,有时我听到外公在房内和老战友打电话,笑声会从房内传出来,互相叙说彼此的生活,儿女的情况。我就知道,那段岁月,一直还在,它就在记忆的深处埋藏着,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在外公的心里发着光。
李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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