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对面有家杂货铺,据说是家百年老店,光绪皇上登基的时候开的张,但凡年长的老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再往深里问,就各说各话了,唯一能统一口径的也就是这里的老板一茬换了一茬,比割韭菜的都勤,这百十来年下来,都能编出一本百家姓了。
老店虽老,做的生意还跟百年前一模一样,能活到这个年月,完全是靠着附近老街坊买点油盐酱醋茶之类的苟延残喘,我小时候也来这里买过两瓶醋,那印象,如今还记得,门口的那面镜子永远都是亮不亮,酱油醋永远都在那个位置,老板永远都板着脸,老板娘永远都在查账,便是连说话的语调声音都不带变得,就像是单曲循环,所以每次去老店买醋,都觉得像是进了鬼屋,瘆得慌。更有传说,,将永远无法从杂货店里走出来。
所以我宁愿多走半里路多花几块钱去家乐华超市买,也不愿往里头凑。
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遇上了班里的刘能,这混世魔王别看与我差不多,却足足高出我一个脑袋来,像一头站起来的野猪,挡在了我的前方。
这次他找上我,估计是为了刘媛媛。
刘媛媛人漂亮,功课也好,又能吹一手好调子,跟女神的距离就差一身白衣了,可惜也是学校里有名的石女,天生的恋爱绝缘体,可饶是这样,男孩们见了他也跟狗熊见了蜜一般,这刘能就是其中的一个。
“四眼仔,少跟媛儿说话,你不配!”
说着刘能飞起一拳,砸在一旁的围墙上,裂缝如受惊的蜈蚣般留下一阵撕裂地声音。
“没有恶龙,英雄便只是英雄,永远成不了国王!”
“怂!滚!”
刘能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不过我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怂的,这么隐晦的挑战,除了自我安慰,毫无战斗檄文的效果,有点像菜市口高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味道。怎么回味怎么觉得窝囊,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冷笑不止的刘能,高声对他喊道:“刘能,你喜欢媛媛,我喜欢媛媛,很多人也喜欢媛媛!我与你不一样,因为媛媛也喜欢我!”
挑衅的言语激红了刘能的双眸,他愤恨地挥舞着拳头,如一头发疯的野猪,朝着我奔来,饶是我早就抱好了撒腿就跑的准备,也没想到怨愤之中的他竟然如此地凶猛,如此的不屑一顾,不屑一顾到要毁灭那些阻挡着他的一切,而此时的一切便只有我了。
愤怒的人我也曾见过不少,如他一样的却是不多,那种摧枯拉朽般的劲儿头,让我打心眼里发憷,我的双腿已然发软,不复刚才的硬气,也知道此时需要找个大人来调停一下,可换股四周才发现,大人接送这等特权到了初中已然成了畸形,纵然是偶然经过的也不过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我们的怨恨在他们来看不过是少年郎的嬉戏罢了,不经意间路过了那间杂货店,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冷意,这一缓下来不打紧,刘能与我便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了。
一个古怪的念头闪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一个大跨步跳进了杂货店,那一刻如坠冰窟,如剔肱骨,老板面无血色地走来,以丝毫不带感情的逾期询问起我的需求,没有人气,却永远都是那一句,一如百年前。
还不待我回答,刘能愤怒的冲了进来,我本能地躲到了老板的背后,老板在毫无准备之下承受了野猪的撞击,肚子里发生了一阵布碎地声音,接着便蹲坐在颤抖起来。不过这没有唤起刘能的恻隐之心,他发泄般地一拳拳砸向了老板,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里面的老板娘似乎是下滑了,愣在了一旁,接着扑过去想要规劝和阻挡,却也被刘能一拳打到在地,疯狂拳头如打年糕般,拳拳到肉之声,骨肉分离之声,令我浑身上下都如长了一层白毛。
这无冤无仇的,竟下如此黑手,若是换成我……
我不敢往下想了,可脑子却出现了我被刘能按在地上暴打的一幕,更可怕的血肉模糊中的我竟然回过头来,朝我本人微微一笑,跳到了我的面前,忽然微笑的脸上扭曲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我的耳边,低沉地说道“是……是……牵线之主?”
接着他在惊恐中窜到嗷嗷惨叫的老板身边,再次回头说道:“牵线之主……”接着边将自己撞进了老板身体里面。老板惊恐地惨叫一声,昏死过去,血从七窍中流出汇聚成一篇恐惧的图案。
这个诡异的图案似乎有种特别的力量,阻止了刘能进一步的攻击,也让他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去死吧!”
怨愤的咆哮,嗜血的拳头,盲目的攻击在这一切加在我身上之前,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惊讶的发现时间似乎停止了,或者说时间并未停止,只是一秒钟的刻度给了我一个小时乃至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觉,是我被刘能的恐怖吓蒙了的缘故,可等我闭上眼睛,准备忍受暴虐,品尝痛苦之时,命运却为我送来了名为等待和煎熬的开胃菜。
我睁开眼,发现刘能的拳头还在半空之中,似乎下一刻就要与我近距离接触,我忙闭上眼,不忍心面对接下来的场景,可依旧是煎熬,当我再一次睁开眼时,他还是那个姿态,仿佛是一尊泥塑的野猪妖,挂在半空之中一动不动。
我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撒腿就跑,可全身如浸泡在石膏溶液中一般,浑身僵硬,双腿沉重,似乎完全丧失了行动的欲望和技能,似乎也变为了一尊石膏像。
脚尖离地的逃跑者,这在现实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牛顿三大定律告诉我们,正常人并非不能做出这个动作,但绝不可保持这个动作超过一个闭眼睁眼的时间刻度。可纵然是删去我内心的惶恐与不安的时间之后,我已经睁眼闭眼一百二十多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静极了,静地可以听到任何声音,不仅仅是血液流动,胃酸蠕动,乃至空气慢慢凝固之语,时间渐渐结冰之声也能轰轰烈烈地在我耳边传来,刺痛我的耳膜就像是被那个坏小子放了一把火。
接着我的眼前一暗,不过很快我又能看见什么了,不过眼前的一切让我感到有些惊慌与不安,以至于让我产生了自己身在何处的疑惑。
我仿佛来到了一处未知的洞穴里面,脚下是黑色的花岗岩,四周是扭曲的巨大石柱,一个诡异的还在滴血的人形肉团就挡在我的面前。他长着人的眼睛,野狗的大嘴和野猪的獠牙,双臂之上的无数蛇状的青筋环绕,黑色的鲜血和白色的脂肪蜿蜒再上,却时不时地落到地下。
它是活的,只是运动的很慢,虽然很慢,但它却缓缓地朝着我过来,而且一旦与它接触,我的生命之烛也将飞快地走向熄灭一途。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袋里会流露出这种诡异的念头,它就像一枚藤蔓的种子,已经落下,便迅速地铺展开来,几乎只在一个眨眼的时间刻度里,就已经遍布到了我的每一个细胞里面,从血管动脉处接管了我的神经。
当感觉只有一种的时候,人才会品尝到纯粹的味道,那是一种置身于海中央的感觉,你的上下左右所望之处,所知之地,所感之物,除了它还是它,现在是它,以后是它,并且永远都是它。
它不可名状,能上天入地,能翻江倒海,能跨越时间与空间,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有人称呼它为恐惧之藤。
我不得动弹,慌乱与空虚趁机沿着恐惧之藤蜿蜒而来,延伸到我的心脏处,紧紧地攥住了。
绝望的束缚。
短暂的难受让我将视线从内部转向了外面,似乎也只有转移这种办法能够缓解那种心情,望着那一步步逼近我的肉团,我竟然希望他早点过来,有的时候终结也是一种解脱,可在这种一了百了的解脱前,却要忍受最痛苦的煎熬。
睁眼是外在的等待,闭眼是内向的折磨。
无论怎么选,都注定了我要发疯的节奏。
两害相权取其一吧!
我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我睁着眼,看着它来,等着我死!
越靠越近,忽然一物在眼前一闪,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几根银灰色的细丝。
细丝穿过坚硬花岗岩的屋顶,与人性肉团的四肢五体联系在一起。
像是木偶戏中的牵线,操纵着人形肉团的所有行动。
恶腥的味道呛得我五脏六腑咕咕乱叫起来,我忍不住俯下身子干呕起来,接着我撒腿就跑,好不容易一口气跑到了门外。
一切都是正常的,男男女女结伴放学的孩子,还有出来遛弯的老头老太太。
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
正常的让我忍不住回头望去,老店之中老板在板着脸买货,老板娘在查账,便是连说话的语调声音都不带变得,就像是游戏重启了。
这……
震惊的我无意中扫了门口镜子一眼。
我的头上竟然有了几根银灰色的细丝。
细丝的那一头竟然是……
恐惧地念头如开闸的洪水呼啸而来,席卷了我的记忆……
我疯了。
他们告诉我。
这些头顶上有细线的人形肉团告诉我。
其实我没有疯,只是累了,不愿意再跑了,世界这么大,不过是它的玩具舞台,木偶又能跑到那里去呢?
“它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我再一次想要核实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向文静如雕塑的他突然狂笑起来,状若疯狗,令人畏惧,随后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和保安过来将他架走了,那疯狂的笑声却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无缘无故地回响在我的耳边,似乎它是一种寄生虫,这种诡异的感觉,一直持续了半年,掉了二十斤肉之后,才总算告一段落,但我知道它并没有走,只是在我身体的某处休息。
以上所闻,我是去精神病院看望点点时,她告诉我的,故事真假且不去管它,我觉得有趣便打出来分享了,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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