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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接到一位闺蜜的电话,电话那头的语气既无奈又气愤。说她刚接到公司的裁员通知,错愕之余,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找下家。
于她而言,活到这个年龄,在外企待了二十多年,因为经济的需要,克己隐忍与人为善,工作基本驾轻就熟,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安安生生地混到退休,没料到却成了公司人事斗争的牺牲品。
这场命运的安排,完全打乱了她的阵脚。电话里,她除了吐槽自己受到不公待遇外,就是托我帮她留意有无其他工作机会。我们这种年纪在招聘市场机会不多,她说。
这位闺蜜是我的高中同窗,当年她父母都是那所中学的老师,在我眼里,她一直属于才思敏捷,体质优异,心思缜密的好学生,高中毕业顺利考入上海财大,之后去香港谋求工作和发展。经历过个人生活的变故和动荡,凭一己之力养大女儿并送去澳洲留学。
也许正是曾经的挫折历练了她经受磨难的能力,时隔一个月后再约聊,感觉她的整个状态较之前平稳和笃定很多。她利用财务和劳动法的知识,保护自己并寻求人事谈判和劳动仲裁。同时,从忙碌的工作中抽离出后,她渐渐跳脱原先生活的架构,看到失去工作带来的其它可能性。她开始学习开车,安排带父母外出旅行,甚至考虑可以去澳洲和已经工作的女儿共处一阵子。
不过,还是挺不习惯的,她说,尤其是早晨醒来,突然意识到不用准时去打卡,也不再有工作任务催逼的时候,会感到心头空落落的有些发慌。是的,我能体会这种感受,那是一种嵌在灵魂深处的深深的不安。
十年前,当我决意追寻内在的声音,放弃医院稳定而规律的工作时,我曾经感受过这种莫名的空落与自我怀疑。仿佛在一场假面舞会中突然摘掉了面具,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抛弃了对名利和金钱的追逐,我的生命意义在哪里?我的脚步该迈向何方,我又该用怎样的声音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去对接?
在那之前,医疗工作圈定了我的生命日常,每日里不用太费神就知道将自己安放到何处,和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在一个集体中确认自己的社会身份,满足被尊重的需求,救死扶伤,收获精神上的成就感和稳定的物质报酬。
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感到,自己日复一日投入火热的生活却带着一颗日渐麻木和了无生趣的心。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后来学习心理学的时候,知道了一个防御机制:隔离。也许作为一名医者,需要高效率地处理病患的各种情形,必须将自身作为人的很多感受切断,不为情绪干扰,方可冷静面对各种残缺和死亡带给人的威胁,那是存在的虚无和脆弱。
是的,工作令我感觉安全和有归属,感觉自己是被接纳和有价值的。为一个权利主体服务并获得相应的照拂,收获了确定感的同时,降低了对环境和他人敏锐接触的能力,这便是逃避焦虑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或许这种存在的焦虑感,原本就弥散在每个人的生命中,为了对抗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不安感受,人们用工作,用社交,用宗教,用婚姻,用各种强迫和成瘾的方法去控制和隔离。只有当一个人失去角色时,这种焦虑才会再次迫近和显现。
当一个员工接到裁员的通知,当一位母亲不再为她的孩子所需要,当一份关系由于各种原因而解体和失去,当生命因为疾病而面临死亡威胁,人们就被迫离开原定的角色,开始体验到不安。
那么,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相对于为了重获平静而放弃自由,拼尽全力和不安对抗,我更愿意深深地拥抱不安。不安,就是存在的真义,努力地去开垦废墟的荒凉,在一片无意义中创造自己的意义。
放弃控制,让体验流动。生命之花浸透虚无的暗汁,将绽放得更加浓烈和香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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