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个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太,个子不高,胆小怕事,过日子节俭得近乎吝啬。家里来客人或是有事请客,饭菜看着就觉得少,让她多做点,却总说够多了吃不了浪费。吃饭时,她往炕桌边一坐,忙着给客人让饭夹菜,自己却不怎么动筷子,嘴上还唠叨着:大家吃,大家吃,锅里还好多呢!有一次,我信以为真,还真跑去掀开锅看——锅里除了点热水只有几个熥的窝头,哪有什么饺子啊!所以,跟她一起吃饭总觉得紧张而且没有面子。
奶奶干农活还行,她常带着我去拾棉花,弄一块蓝布系在腰间,拾到棉花就放里面,拾满就放柳条筐里;我跟奶奶一起干的活还有刮盐土,专门找一块泛着白色的盐碱地,用薄锄头把表层盐土刮下来,弄回家里,用它炼盐卤。
我家和奶奶家前后院挨着,我一去,奶奶就小声又神秘地跟我说,奶奶给你留着点心和水果呢。于是就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吃食给我,还非得看着我吃完才行。我至今还记得奶奶当时看着我的眼神,满眼都是疼爱,比她自己吃不知高兴多少倍。赶上爷爷自斟自饮,我便负责倒酒,他夹鱼籽给我吃,真是美味!我也负责给爷爷买花生米,小小的纸包,我小心翼翼抠开一角,偷吃几粒,然后再包好。
奶奶跟我唠叨最多的,是解放初和三年“自然灾害”时的事。解放军攻打天津时,爷爷恰好到市里办事,围城后就无法出城。奶奶说她就坐在炕上听着隆隆的炮声,为几天没回家的爷爷担心,好在天津解放后,爷爷平安归来,总算有惊无险。1961年,我父亲因家穷,辍学后在生产队干活,可是又累又饿,实在受不了,就约了两个伙伴跑“盲流”去了。这一跑就爬火车跑到了包头,父亲还考上了包头第二工业学校,在那里读了两年书,入了团,进了学生会。还有一年毕业时,学校宣布撤销,发了肄业证,无奈返回老家。在父亲离家出走初期,奶奶最担心害怕,一是他身上没带什么钱粮,二是怕被逮回来挨批。最终还是接到父亲书信后才踏实下来。奶奶说,她这一辈就光为爷爷和几个孩子活着啦,苦没少吃,心没少操,受罪倒是说不上。
奶奶不识字,最爱玩纸牌和剪窗花,逢年过节她就端坐炕上剪窗花,贴在窗户上,增添着农家小院的节庆喜气。
奶奶还特别爱串亲戚,娘家离我们村只有两里路,她没事就去,其他亲戚也是人家一请就到,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北京有个姨奶,每年秋后常去,我爸我叔不接都不回。她出门喜欢带着我,我跟着她走家串户,感受着农村亲戚们那种朴素醇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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