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兄M先生坐在我对面，云淡风轻讲给我听他和太太离婚的经过。我静静地听着，不时觉得十分恍惚，仿佛他们十五年的过往在这淡然的语调中散去一般。
M师兄与太太----曾经的女友在大学毕业那年确定恋爱关系，太太是西安土著，所以毕业之后两个人还有过长达两年的异地恋。说起他们在一起的缘由，也是十分有趣的，曾让无数同学跌破眼镜。M师兄出了名的才思敏捷，能力超群，因此大学四年，迷倒各年级小美眉无数，追随者众多。凡上课，总有不知名的爱慕者默默送上零食饮料；凡社团有活动，光他一人的号召力，就足以引来够撑场的粉丝。当然，M师兄也非不食人间烟火，在他太太之前交往三年的女朋友，正是同届外语系的系花。系花才貌双全，与M师兄走在校园里一双璧人。系花大四那年就拿到了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研究生offer，再深的爱情，也只等毕业就分道扬镳。正是在大四这纠结的日子里，俩人吵架不断升级，第一学期未过半，便已正式分手。那时的太太并无其他心意，自己相貌平平成绩一般，实在没有想过会与才子M师兄有何纠葛，只是同班的缘分。说来也很奇怪，恢复单身的M师兄常去第三餐厅吃饭，却几乎是以三分之二的几率巧遇太太。一个人吃饭也很闷的，于是与面熟的同学一起吃，这种高比例的偶遇持续了不到两个月，俩人就公开牵手了。半年的校园恋情，加上两年多的北京-西安双城生活，某一次回京的火车上，M师兄想就跟这个女子过一生吧，安稳妥帖是自己没有的，刚好一起来过日子。三个月后两人在西安领证结婚，组成了合法的二人家庭。直到去年协议离婚。
我问起他为何会有离婚的念头，两个人哪里出了问题？M沉思几分钟，说大概不是同一类人。M定期健身，事业也一直在上升期，不到三十岁便做到本土大型集团公司的总监，前年还有另外两位合伙人创办了自己的生意；平时有固定的圈子，皆为各行各业金字塔上端的人儿，圈子的伙伴爱旅行、爱摄影、爱挥洒才情爱分享……而太太，自从十四年前在某事业单位上班做了文员，一个月一千多的薪酬领了十几年。每天的生活就是早起步行去上班，上班很清闲多以看报喝茶闲聊为主，下了班回家做饭等老公，晚间睡觉；过去的十四年间，每一年的生活就是其每一天写照乘以三百六十五天。M师兄说，你能想象吗，她从来不看书不学习，从来不考虑要改变现状，唯一困扰她的就是多年不育。
我又试探问他，为何不尝试努力改变一点点？对面困惑的M摇摇头，说道：“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我想着一方面可以刺激一下她的目标，另一方面帮她培养一个兴趣爱好，同时带她进入我的圈子，但是都失败了。我给她讲如何跟同事、上司相处沟通，有哪些可以借鉴的工作思维和处事方式，每次我一开头讲，她就开始打哈欠了，时间一长，我也没有心情跟她讲这些了；我又建议她可以打打羽毛球之类的运动，健美解压两不误，或者看看一些文学作品、像隔壁大姐那样去学学插画、手工之类的，我建议几次她就拒绝几次，除了跟我一同出门，业余的时间宁愿呆在家里看电视；至于带她参加我朋友圈的聚会，更不靠谱！她去了一次就嫌我们谈的话题没意思，又说去的地方太讲究，一群人出去旅行，她更是不理解为何我们去了目的地后哪里的景点也不逛，只在客栈自由闲散的消磨时光……我所有的尝试都改变不了她的固执。”
我听得心里十分感慨，这些事情我也大致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如此严重。不过这几年，看着M师兄在外意气风发顺风顺水，身旁的太太愈发憔悴的黄脸婆姿态对比明显。M师兄说：“她啊真的就是对自己、对我以及对我们的家庭没有任何的要求。她喜欢现世安稳的日子，愿意往后数十年直到终老都过今天一样的日子。可是小薇，你说，我那么努力的工作、热爱健身、冒险创业、热衷旅行和结交志趣相投的朋友，我读书学习写字帮助他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求更有价值更有意义的生活，不断提升我的人生体验。一辈子那么短，我真的不能再去想象往后的几十年都要重复某一天的生活。前几年我也犹豫过，也许就这样纠结着过一生吧，但是你明白吗，你的精彩无人分享，你的快乐无人认同，这常令人沮丧。”
喝了一下午茶，总算听完了他们的故事。但是M师兄的很多话都敲打在我的脑海里。十五年的感情沉淀也许让他们习惯彼此的互相依赖，可是改变不了一个人。而这世界上，总是一类人无法理解认同另一类人的追求。我们在恍惚间遗憾年轻时选择伴侣时，未曾深刻意识到这选择对彼此一生的深远影响。我只记得最后离席前，他略带苦涩的结语。“如果在我二十二岁结婚那一年，就已经直到选择了这个人将意味着年复一年毫无变化的伴侣，意味着今后数年无人共享的孤独，我一定会在那时就坚持等一个与我相同的人来度过一生。”是的，我记着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与一个懂自己的伴侣一同经营人生，一定是比那种“我不懂，但我尊重你的梦想”的伴侣陪伴度日，酣畅淋漓数百数千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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