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给巷口披上一层猩红的袈裟,就像孙悟空那天在观音寺故意展示给老院主的那件锦襕,耀眼夺目。我站在大门外,痴痴地看着落日的方向,那里人头攒动,张灯结彩,竹建设家正为打发姑娘而忙碌。
“至于吗?二婚搞得这么隆重?”李婶背着锄头嘟囔着经过,聚在红奶奶家门口嗑瓜子侃大山的妇女们,热情地往里挪,给她腾出一小片位置,李婶顺手把锄头靠在门墩外,加入激烈的讨论。
“啧啧啧,乐乐怀里抱的娃子也不知道是谁的?”
“会不会是老张家的种?”
“不像,长的不像张家人!”
“咋不像,我看怪像,乐乐好歹也是张家的前儿媳。”
“她都跑出去一两年,哪会是老张家的?”
“这回走哪一家恁听说了吗?”
“说是东乡的,你看乐乐妈那嘴笑得合不拢,肯定没少要彩礼!”
“彩环妈,咱彩环出门的时候,彩礼一定要超过乐乐……”
“是啊,咱彩环,幸福巷数得着的美人胚!”
插科打诨声越聚越多,叽叽喳喳在幸福巷盘旋,彩环提着新买的毛线团经过时,不明白这群妇女们为什么要意味深长地打量自己,是穿错衣服了?还是脸上蹭灰了?她不自觉低下头,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第二天清晨,日头迫不及待穿过层层叠叠的杨树叶,斑驳陆离洒在竹建设家红漆大门上。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人们纷纷聚在乐乐家门口,向新郎讨要红包。平时彩环姑姑总爱带我来凑热闹,帮我抢“封子”,今天我焦急地等了好久,愣是没找见她,“姑姑你快来啊!”我在心里默念,踮起脚尖巴巴地望向她家。新郎下车了,人潮涌动,没了“神助攻”,个子矮小的我自然是空手而归,悻悻地拨开人群,我跑到彩环姑姑家,叩响门环。
姑姑开的门,可她的脸庞上分明残留着泪痕,眼睛微微红肿,快十岁的我抬头一看,便知道她刚刚哭过。
“姑姑,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担心地问,
“静儿,姑姑以后要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走?是不是像乐乐和春花那样,跟别人跑了?我妈说这样的女孩不能要,你可不兴跑!”我有些急了,声音也跟着大起来。
“傻丫头,姑姑说的走,是结婚的意思,你往哪里想啊?”她捏了下我的脸庞,结婚是喜事,可我分明觉得她很不情愿,热泪浸透的不仅是脸庞,还有她封闭的心扉。
她有一个生了锈的饼干盒,里边装着各种令我向往的宝贝——镶嵌了绿“宝石”的耳环,戴在手上叮当作响的镯子,还有最流行的还珠格格粘贴。她拉我坐在镜子前,熟悉自然地给我梳头打扮。
“彩环,赶紧出来,人家来了!”她的妈妈——梅奶奶常年生病,有气无力地催着。彩环姑姑抓起饼干盒,郑重其事地放在我手中,“静儿,送你了。”
“姑姑真好!”我爱不释手地捧着,蹦蹦跳跳出了院子。
直到她满身红装“走”的那一天,我才搞清楚背后原因——她家穷,哥哥快30岁还没娶上媳妇,为了帮哥哥结婚,她接受了另一家“换亲”的要求,委屈自己,成全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生活为什么要亏欠她!”晚秋的风,在河坝上放肆地撕扯失去水分的树叶时,我抱着那个饼干盒,满腹疑问,呆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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