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小些时候,家就立在一座山脚下,家门前都是连绵青山,左右是村庄,稻田,再延伸的远一些,也是山。一年四季触目所及的风景都在变幻,不能变的是自身所处的位置。早起,傍晚,都在默默看山,他不言,我不语,后来书上写: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亦如是。自然也知道外面有更大的世界,有更好的风景,但无法产生联系。无法做长距离的迁徙,不想将来的事情,没什么可以期盼,也没有什么理想。
可连绵不断的山就立在那儿,总想爬上山顶去看看山的那边是什么。终于有一天爬上去了,站在山巅看,原来山的那边仍旧是山,重重叠叠一望无涯。谈不上失落,只是有些怅然。原本也没有抱任何惊奇的期望,只是想一看究竟,那时的我实在无法用想象力还原一个千奇的世界,难道要期望那边有一座格林童话里的城堡?再后来长大,去了自己也觉得无法抵达的幻想了无数次的地方,才知道,有些事情不必去追究,也不必怀抱期盼,就像你如果口渴,就去喝一杯干净的水,解渴就行,除此外再也没有其它了。
想起幼时夏天睡在屋外竹床上纳凉避暑,夜里蝉鸣廓噪,蛙声连连,点点绿的萤火虫在微凉舒爽的夜风里飘荡,这样的景致看看后就沉沉入睡。成年后在大北方读书,夜里闷热,叫了几个人穿过天梯到楼顶铺了竹席睡,目及之处灯火通明,开发中的新城噪音轰鸣,污浊的空气中尘土飞扬,这样一来异常想家。如今早已无此习惯。有一年夏天在乡下这样的深夜独自醒来,恰好有三两处灯火仍旧亮着,天上有安静的星星,凉如水的风经过皮肤,感觉自己仍是原来的自己,觉得孤独在此时也并不可耻。独自在深夜时,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事情都是一场自我沉醉的表演。
再后来毕业,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是典型的南方城市,每年六七月份季风带来大量雨水。屋外的柏油路面,樟树始终是湿漉漉的,阳台上晾晒的衣服终日泛潮能拧出水,墙角青绿的苔藓缓缓朝上爬,空气里充满的是湿热难耐的烦躁与委屈,夜间常开的小台扇将屋外潮气卷进来,伴着雨水窸窣穿过树叶的声音,没有梅子,没有蛙声,没有灯花与棋子和过约的朋友。而深夜又常常失眠,想到那些遥远漫长又迟迟未到的未来,心生埋怨又满怀憧憬。
再过几年,那些在百无聊奈的日子曾经期盼的未来终于来了,理想中索求的有的悄然实现,有的半道身亡。在那些日子里,向往却无法得到的,觉得深深伤害我们的,基于偏见而拒绝的,沉溺而无法自拔的,我们将它们喻为毒药,毒药是人想象力内最最之最。那些人里有的早已百毒不侵,有的毒发身亡,而我们不知道是,我们也曾经是别人命途的一味甘之若饴的毒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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