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

作者: 留沪小厮 | 来源:发表于2017-04-26 17:14 被阅读20次

    大舅这一生不算传奇,但也不简单,两段婚姻并没有让他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最后一次见到大舅应该是在赣江大桥底下,他蹲在水沟旁边,蓬乱的头发,只穿着一条刚过膝的白色短裤,架着一双拖鞋,嘴里呷着一口烟,迷茫的眼神瞅着前方,也不知道他看到我没有,我骑着电动车悄悄的飘过,很害怕他看到我,伤了他所剩无几的尊严。。。。。记得很小的时候,跟大舅舅其实并不熟稔,对他天生有着畏惧感,不太容易接近,大舅经常出门在外,见识广博,所以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加之他有着不同于常人俊朗的外表,独有的高鼻梁看上去特别像金发碧眼的外国佬,对他有印象也只是在外婆的葬礼开始,第一任舅妈在的时候我也才3-4岁而已,那个时候因为家里穷,母亲和父亲都太忙了,所以早早的就把我送到幼儿园里,自己的童年并没有太多的色彩,一个木门,一个木马,还有无止境的等待,舅舅常年在外,没有回来过几次,等到自己稍微可以辨别是非的时候,大舅和第一任舅妈已经离婚了,也就没有再听说过兰舅妈的消息,后来听母亲说她因为拐卖儿童被抓去关了,心里着实也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开幼儿园的女人,应该会很喜欢孩子,为什么会有这种举动呢?还是让人费解。可这悲剧的开始同时也毁了另一个人的人生――玉表哥。大舅回到老家定居大概是外婆过世之后,那场盛大的葬礼也不知道能不能弥补一个儿子对母亲无法陪伴的亏欠,外婆死的时候,我才八岁,八岁那年发生了好多事情,克林顿被弹劾、印巴核实验、亚洲金融危机、中国水灾、中国军警等机关禁止经商,我只记得1998年长江发大水,死了好多人,有很多军人在在那次抗洪救灾里牺牲了,也是在学校安排的教育片子里看到的,觉得自己应该哭的,所以努力的挤眼泪,但是最终没有哭出来,因为那个时候天真的只剩吃块巧克力也就很开心了,学校每个周末都会发放电影票让我们去影城的电影院看教育片子,不过现在的影城只变成了公交车站名,老影院改建成了一个饭店,时代在变,人在变,故事也在变,中国式教育就是这样,思想得从娃娃抓起,所以那个时候放的都是《冲出亚马逊》,《红河谷》,《刘胡兰》,《法轮功》,《地道战》之类的片子,得跟着共产党走。法沦功事件也闹得特别的大,片子里看到很多人在天安门广场自焚,教徒如何给人灌输宗教思想,小时候觉得挺可怕的,吓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想想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爱。外婆的葬礼对我印象太深了,外婆是棺葬,持续了好几天,跟演恐怖片似得,自己特别的害怕,所以记忆也特别的深刻,对外婆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都是从母亲的嘴里,还有自己的儿时的影像拼接而成的。从小我就知道我是女孩子,外婆比较稀罕胖表弟,不喜欢我,弟弟太调皮捣蛋,所以外婆也不喜欢他,总感觉外婆都把好吃的留给胖表弟,小孩子永远都觉得爱分得不够公平,也许因为胖表弟离外婆家比较远,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难得来一次,所以更心疼一些,听母亲说外婆打小就在外公家做童养媳,很喜欢听母亲提起这些旧事儿,想着外公家也是特别有钱的在那个年代,家里有几个孩子念过不少书,母亲也经常津津乐道小姨,二姨和小舅父成绩特别好,只是没有那种条件继续去努力,只有母亲和大舅父没有聪明的脑子念好书。

    我从来不知道大舅父的具体工作是什么,只听母亲说他会做生意,会赌博,一切不幸的开始应该要从那场车祸说起,也只记得2003年的时候我才上初中,我还只会记事,不会判别着是非。那年正好赶上非典,全国上下闹得鸡飞狗跳,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为了避免传染学校大规模的放假,大概有半个月没有上学,对于我们学生来说真的是大福利。不过老师布置了一大堆作业,习题,我都没有什么心思去写,后来还是回学校抄同学的。妈妈带着我们姐弟两个去县里的医院看望舅舅,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他,自己真的被吓到了,他身体浮肿得连面部表情都分不清楚了。我只看了一眼,就跑了出来。和弟弟在医院里乱逛,做小孩子挺好的。天大的事情发生了也只当作打雷闪电,等到我再次看到大舅的时候,他已经出院了,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走路的时候不太利索了。从那次开始大舅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有点诡异。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每个人都不太友善。再后来,母亲跟我说因为当年舅舅被车撞了之后为了缓解疼痛开始吸毒。

    因为毒瘾缠身,舅舅开始变卖家产,一天又一天的堕落,消失了有一年多。2009年的时候自己还在上大二,家里的条件慢慢富足起来,自己也多享了几年福,母亲一直都希望可以帮助她娘家重建往日的生气,毕竟当年她和我爸两个人结婚一无所有的时候,是她的哥哥和弟弟把鱼塘留给他们维持生活。爷爷家里穷,那个年代每个家庭都有六七个小孩,父亲从小被寄养在他大伯家里,也算比他几个姐妹多享了几年清福。母亲和父亲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在父母辈相亲包办婚姻的情况下能忠于内心的情感挺不容易,外公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虽然最后没有狗血的被棒打鸳鸯但还是觉得挺传奇的。佩服老妈的勇气,可以对爱情那么得义无反顾。看来自己的固执和任性倒是遗传她的了。母亲一直心疼玉表哥,毕竟他是外婆家里所剩无几的男丁,09年春节的时候玉表哥来到家里,他们各自聊着心酸。母亲特意给他做了鸡蛋面条。说是希望玉表哥可以稳定下来,找个女孩子成家。玉表哥在一个老板家里当司机,母亲说是如果他愿意好好干,玉表哥的几个姑姑会帮他。只是没有预料到因为这件事,外婆的家开始真正的支离破碎,一发不可收拾。亲情从那刻起也分崩离析开来。原来利益当头,真的会各自飞。总觉得电视里剧情太过于夸张,因为我不相信我的家人会这么做,也不相信我最亲爱的朋友会这样背叛我。

    2008国家实施家电下乡政策。家电下乡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于2008年12月宣布的财政政策救市方案,为了对抗美国开始的全球金融海啸所造成消费性电子产品外销需求急速衰退,意图扩大内需市场,全中华人民共和国非城镇户口居民购买彩色电视、冰箱、移动电话与洗衣机等四类产品,按产品售价13%给予补贴,最高补贴上限为电视2,000元(人民币,以下皆同)、冰箱2,500元、移动电话2,000元与洗衣机1,000元。我们家也趁这阵风买了冰箱和洗衣机,2011年“汽车下乡”下放到我们村,玉表哥找到了合伙人打算买一辆现代的货车去做搬运。就差两万五的现金了,母亲为了帮表哥,把家里新养的猪卖了。拿出了三分之一的钱来。母亲让玉表哥去求他的几个姑姑帮忙。除了小姨,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搭理玉表哥这个烫手的山芋。小姨的钱也没有那么容易拿,姨夫根本就不相信玉表哥会改邪归正,好好的安分生活。不肯出这笔钱,要母亲担保,还要去法院公正这份欠条的法律有效性。我只觉得好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非要把我拉去小姨那边,是希望姨夫觉得不好意思在孩子面前说难听的话么。所有的事看在眼里,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待我的那些长辈们。

    还记得那次舅父把家里的电动车拿去典当,家里心急如焚。明天父亲还需要车去工作,我正好放假回来。母亲和玉表哥商量着怎么把车给赎回来,要拿多少钱赎回来。商量妥当了,便骑着那辆破旧不堪的摩托,三个人便上路了。到了当铺,看到母亲又求又哭的,我站在外面不知如何自处。隐约听到母亲说拿来的钱是我拿助学金的钱。家里还得靠电动车吃饭,希望老板可以通融,通融。后面的事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天我是一个人沿着滨江路跑回来的。灰暗的霓虹灯,河对岸的灯光闪烁,赣江大桥上的饰灯只给这个城市微弱的光明。回到家里,母亲很二的对父亲描述着这件事,觉得自己很厉害。完全可以秒杀那个老板,我想说母亲,你完全可以不用去受那份罪的,你可以完全不受那份屈辱的。

    母亲受尽了辱骂和怀疑才使得玉表哥的事尘埃落定。只是玉表哥太不争气了,伤透了母亲的心。但是母亲从不曾后悔她所做的决定,我们是一家人,相互扶持是应该的。2013年我已经从学校毕业了,父亲突然激动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不要再理会玉表哥,用了好长的时间我才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玉表哥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夜不归宿,吸k粉,泡吧,玩女人,不存钱还给小姨,经常和母亲顶嘴,母亲很气愤,不想再让他依附着家里生活。希望他独立生活,让他搬回自家院子里住。或许是母亲的方式过于激烈,她把玉表哥的衣服打包好直接往外丢。玉表哥居然动手打了母亲,母亲害怕的呼喊向父亲求救,才制止这场闹剧。母亲很伤心,在大门口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是啊,该有多伤心啊。农夫与蛇的故事,是不是不够经典。才会有无数的人去犯相同的错误,人心是肉长的啊。那次过后,玉表哥与母亲彻底决裂,母亲再也没有搭理过表哥。可怜之人真的必有可恨之处。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舅了,母亲说他又被抓去戒毒所了。记得上次母亲告诉我大舅被抓去戒毒所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虹舅妈承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和压力提出来要离婚。我不知道大舅有没有犹豫过,清表弟跟着虹舅妈回了娘家井冈山。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大舅真的很爱虹舅妈,宁愿自己破罐破摔也不愿意拖累她。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有些人愿意跟你同甘,但不一定愿意跟你共苦,有些人会跟你一起患难,但不一定会跟你共富贵。在爱情和婚姻里似乎没有谁对谁错,《围城》也是很多年前就看完了,我总在喜欢干一些不适合年纪的事情,本该憧憬着美好的爱情,却尝试感受这么厚重的情感。因为太小并不是太能理解他写的东西,只是隐约觉得故事没有这么简单,最后结局更让我费解。出来历练的几年里,见过很多人,遇到过很多事情,同样为人生冲动过,也为此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如今《围城》不再厚重,只是为生活拉开新的篇章,学会和自己的围城共存。我不再被母亲搅进他们的情感纠葛里,知道什么自己该管什么不该管,不想徒增添自己的烦恼,只是偶尔听母亲唠叨,唠叨,我在旁边安慰几句也就算了。

    2016年我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舅父从戒毒所里出来了,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见到清表弟是在老弟朋友圈的动态里。一晃18年过去了,清表弟现在都已经成年了。往昔稚嫩的萌娃变成现在成熟的小男人,时间是手中握不住的沙,从指尖流走的又何止是沙呢?昨天夜里给母亲打电话,母亲问我,要不要给舅父剩下的钱。母亲说舅父让母亲把房子卖了剩下的钱都给他,是啊……这辈子还能图什么呢?唯一可以解脱的办法就是,等死!作为子女,外婆和外公早就不在世了,这份责任想尽的时候。双亲都不在了。作为父亲,也没能教育好表弟和表哥,但是给他们各自留了一套房子,也算是给了两个儿子一个安生之所。作为兄弟姐妹,大都不想摊上这个麻烦,也只有母亲还愿意趟这趟浑水,心心念念的给舅父筹谋着接下来孑然一身的日子怎么过。看到舅父的一辈子,从年轻时的风光再到晚年的凄惨落寞,来来回回几十年,身边的人换了又换,以前的古宅幽巷到如今的住宅小区,让我想不明白到底要怎么活着,别人眼中的自己和自己眼中的我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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