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来对老人有些许抵触,并非因为他们老来脏乱,也并非他们总口齿不清,而是因为每次看到老人,我的情绪总会陷入消极的深渊。
我是个喜欢浮想联翩的女孩子,也是万千世界一粒多愁善感的种子,以至于内心总藏着很多悲伤的情绪,总在不经意间刺痛我的心。
记得有一次我坐汽车回家的途中,曾看到一位背对着我蹲坐在石板上遥望远方的老人,虽然只是一闪而过,我还是注意到她佝偻的身躯,以及她随意盘在头巾下的满头的白发,石板上还躺着一根简约的拐杖,虽不是精心打造,却一定是伴随她无数岁月的伴侣。这一看不要紧,只是又唤醒了我内心那头思想复杂的“小野兽”:也许她正思考着余生该如何安然度过,也许在总结走过的生活,又或许因为暮年带着几分失落......我想,她的双眼一定是深邃的,她眺望的远方一定有着最重要的东西,而那样的东西一定不复存在了吧。我总觉得她正发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叹。呸呸呸,我不愿继续去猜想她的一切,我怕我的想法会无形之中紧紧将其捆绑,只愿她一切安好,不愁暮年无依无靠。
我一直以为,老人的暮年都将是黯然无光的,直到奶奶带我去看望了一位鲐背之年的老人,我才明白,活着的日子愈渐少,才越来越渴望一些事情,其实暮年也有色彩。奶奶说,这是一位在她年轻时特别欣赏她照顾她的老人,按辈分我得唤老人一声曾祖母,那天奶奶急急忙忙带着我去看望曾祖母,只因为奶奶听邻居说那位老人一直念叨着与奶奶许久未见。奶奶已过花甲,身体抱恙,几乎不曾踏出家门,这也是她们许久未见的原因。
我和奶奶走到老人家门口,看到她独自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手里握着她的拐杖。奶奶努力加快了步伐,大步走到她跟前,奶奶开口亲昵地唤了一声,可惜老人听力早已不是从前,只用那双明显凹陷的双眼望着奶奶,奶奶上前握住她的手,她也吃力地起身握着奶奶的手,于是奶奶又提高音量唤她,老人终于听到了,却只听她低声问了一句:“你是谁?”老人忽然间觉得有些自责:“我怎么没认出你是谁来呢!”这个她日夜念叨的人,真正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却早已不相识了。年龄越大,余生越短,两人见面的日子愈渐少。加上各自身体不好,便有了这样感伤的时刻。
奶奶扶她坐好,经过奶奶几次卖力地解释,老人恍惚间想起了奶奶,这时老人眼里已噙满泪水,奶奶亦潸然泪下,我着实受不了这样的情景,努力抬头望着天空,控制着那样合适的眼泪。我找了个较远的角落坐下,只偶尔听到她们唠着家常,有时笑有时哭。两人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时间并没有因为两人相聚而停止流逝,不知不觉已近黄昏,也是该说再见了。奶奶起身,用老人能听到的分贝与之道别,老人那骨瘦如柴的身躯颤颤巍巍,她拄着拐杖起身,又一次紧紧握住奶奶的手,两人又站着叮嘱许久,奶奶这才转身离开,奶奶走得很慢,边走边回头看老人,这时老人眼中老泪早已泛滥,那样经不起折腾的眼眶怎还能承担这般沉重的泪水!岁月从指缝间偷偷溜走,深知见一面少一面的她们,在残酷的现实下也只能是泪眼婆娑。
后来无意间听说奶奶走了以后,老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想,可能是她实现了她对见到奶奶的渴望,也可能是她在生的时光里做了一件开心的事情。她的笑一定代表着世间最美的事情,她的笑一定像极了最美的颜色。我突然后悔那天的我坐在了角落,因为我想更深地去理解老人眼中的渴望,我该多去记住她生的样子。那天过后,我总提醒奶奶多去陪她说话,我似乎明白了她暮年眼中的渴望,就是再见一见许久未见的人。
我想我不再害怕见到老人,也不会消极地用我的世界观去绑架他们,因为他们眼中才满怀希望,他们眼中才越多渴望,石板上的老人如此,曾祖母亦如此。珍惜身边的老人,读懂他们的渴望,别让他们的黄昏满是遗憾。
黄昏
你看,天边的落日烧红了云彩,黄昏的天际满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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