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听书-史铁生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清平湾里的人都爱牛,敬重牛,但也吃牛。我想起自己怕牛,不敢吃牛。
我打小就非常害怕牛,总觉得那是个黝黑硕大的怪物,那双瞪大的眼球看得人发慌,一对坚硬如铁的牛角似乎准备着随时顶上看不惯的人。妈妈总是笑话我胆小,觉得作为农民的女儿的我怎么能害怕帮助农民耕地的牛?所有人都认为我太胆小。他们不知道那时才几岁的我站在阴暗的市场门口,回头看到的那个血淋淋的瞪大眼睛的牛头给我带来的恐惧有多深。一直以来,我对所有市场都感到害怕,迫不得已要去市场,快到达时会紧低着头,眼睛不敢随便乱转,如果不小心看到一块黑色的像牛皮一样的东西,即使只是一块脏布,我都随时会吓哭。去市场,之于我,如同要去阎罗殿前接受牛鬼蛇神的审视一般。
对于活生生的牛,只有狭路相蓬时,我才会特别害怕,每每后背发凉。牛一般会停下来看着我,我则也看着它,双脚不自觉地就往后退,然后算计着,待到觉得距离足够远到那头牛即使想要追杀我也来不及的时候,就拔腿狂跑不敢回头。
我家住在一个小山坡下,小山坡是一个乱葬岗,传说当年打仗死了很多人,横七竖八地葬在小山坡上,连墓碑都没有。重阳节跟着大人去拜山时,常常被大人大声警告,不许乱动。因为,随便一脚就可能踩坏某个人的骨骸或者踩烂谁家的墓。小山坡与另一个小山之间是一条省道,也是唯一的路。那时人还没有那么多,车就更少,所以即使是省道,走的人也不多。两个山坡之间,路是陡坡,坡顶两旁各长着几个大树,攀杂弯曲的树枝缠绕一起,浓密的树叶把树枝之间的空隙遮得严严实实,树下路上形成了一个短短的隧道,阳光很努力才能穿透照射下来。那里是我噩梦的源泉,即使日头高照,跟着其他人一起穿越那个山坡时,我都只直视前方,或者低着头走路,生怕一个慌神就遇见鬼。
爷爷在我上小学时也养过一头牛。有一天,爷爷在坡路下叫我过去,他平时很少叫我帮忙。我很愉快地跑了过去。但听到他的话后,我马上不愉快了,甚至有些哽咽地告诉他,我怕,不要让我把牛拉去山坡另一边的田地里。他发现我竟然害怕他那头淳厚朴实的老牛,感到有些可笑,拍拍我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傻孩子,只要你不攻击它,牛是不会主动撞人的,你牵一下就知道了。”然后把牛绳塞到我的手里。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麻绳,非常大且粗糙,摩擦着我的掌心,我几乎能感觉到那头牛的重量,我的背脊马上又变得僵硬且发凉。
爷爷在我低头的时候,走到牛的身边,似乎在命令它,不要欺负我,也不要吓我,叫它乖乖地跟着我走,然后拍了一下牛屁股就往山坡上走去了。牛也马上行动起来,牵动着我手里的麻绳,我猛地抬头看到它像一头巨大的怪物一样向我走来,我几乎哭出来,提起脚,快步向前走。牛走得很慢,我走得很快,那条牵引着我们的绳子被放到最长。我依然小心翼翼地紧张的走着。坡顶那一小段路原来就是我最害怕的路,平常无论如何不敢一个人走的,今天虽然多了一头牛,但对鬼的害怕并没有因为牛的庞大而减轻,而它缓慢的步伐与硕大无比的身躯更加重了我的“心如刀绞”,我大气不敢出,步伐也不敢放重,走得异常艰难。太阳似乎也看不下去,偷偷地要下山了。
我有些呼吸不畅。在我快要弃牛而去的时候,对面走来了一个挑着扁担的村民。他的出现,虽然我们擦肩而过,但于我而言,他就像天使降临一样,连天都不那么暗了。我加快步伐,生怕那个人走得太快。他看到那条牛绳伸得远远的,知道我害怕,笑着和我说话,我硬着头皮终于走过了坡顶,太阳肆无忌惮地晒着大地。我呼出一口气,看着手里的绳子,想起牛还在坡的另一边,我的背更加僵硬了。
不知幸运与否,爷爷发现我竟然这么长时间还没把牛牵过去,就来找了。看到爷爷的那一刻,我有种重生的感觉。从此,爷爷没再让我牵过牛。
爷爷走了好几年了,不知道他在那边是否有养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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