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第一缕冷风吹来,村子东头的海子里,主题色开始变成黄色了。
村子西边的高山就像一堵墙,延绵不知尽头,留住了过境的秋风。秋风似乎也觉得盛情难却,来来回回地吹,把稻谷吹黄了,把稻穗吹弯了。
这时,稻田里站着一个身形精瘦的老头,身穿一件蓝色的涤纶中山服,领口已经褪色,袖子也磨损得起球了。
这时,他正蹲在田埂上,灵活地割着杂草。虽是秋天,但他黝黑的皮肤上依旧泛着点点晶莹。枯槁的手掌灵活地操作着镰刀,利索地割下田埂上窜出去的杂草。
这就是秦老头,村里出了名地勤快人,今年已经72岁的高龄了,干起活来,丝毫不逊色年轻人。
秦老头这一生共生育了两儿两女,两个儿子一个在钢铁厂上班,一个在城里当老师。两个女儿都没有工作,但是凭借灵巧的双手,一起合作开了一家饭馆,生意好得不得了。
四个子女每家都育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家的长子已经成家,前年给秦老头添了个重孙子。村里都羡慕秦老头四世同堂,他自己却总是笑笑说:“祖上积德,祖上积德。”
孩子们经常劝他不要种地了,好好在家安享晚年,甚至让他进城养老,可他脾气倔,总说自己种了一辈子地,放不下。
这不,他都72岁了,还坚持下田干活。稻谷快成熟了,他的田埂上也没有多少杂草,他就是把长进田里的杂草割一下。
这个时候,其实很多人都是等着稻穗低头来收割就行,不过秦老头不愿意等,每天都要来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噗嗤噗嗤”稻田里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接着一直黑色的鸟儿像箭一样直冲云霄,是秧鸡!这种鸟儿经常在稻谷快成熟的时候筑巢做窝,繁衍后代。
秦老头“嘿嘿”一笑循着鸟儿飞出的地方找去,果然不出他所料,有一个鸟窝,里面有6颗蛋。他擦擦手,连着窝一起抬了起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他小心翼翼地把鸟窝抱在怀里,准备拿回家给重孙子吃。
“老秦啊,这把年纪了,还不积点德,这几年秧鸡都少了,好容易做个窝,下个蛋,你还一股脑儿给人一窝端了,也不怕遭报应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语气中带着嘲讽和责备,秦老头抬头看到老朋友,也不接话,也不反驳。
只是关心地问他:“出院啦?这次看起来好多了啊,面色都比上一次红润了呢。”
眼前是一位穿着西装,杵着红木拐杖的老者,挺着一个六个月左右的大油肚。但整个人看上去病怏怏的,面色虽然红润,却有些肿胀,说完那几句话就停下来看着秦老头喘气。
这人便是兰老头了,和秦老头同岁,但看上去要年轻一点,只是虚弱了很多。
兰老头是村里出名的暴发户,年轻时是大家眼中不务正业的人,田地荒废也不管,跟着一群小弟倒卖烟草发了点财,从此就脱离了农村。
兰老头共生育了三个子女,两儿一女,三个孩子都遗传了他,两个儿子在社会红利的风口也成了暴发户,女儿还嫁的也是一个暴发户。
日子过得红火,村里人人都说秦老头干一辈子农活,不如人家一单生意来得快,还有人感慨,真是同岁不同命啊。
兰老头顺过了气才回答:“好多了,就是一天三顿药,吃的搜肠刮肚的,饭不吃都可以,就这个药不能停。”
说完又开始喘,秦老头把镰刀夹在胳肢窝,臂弯护住鸟窝和里面的蛋。空出一只手搀扶着兰老头,两人在夕阳下缓缓往村里走去。
把兰老头送回家,秦老头敲开了那栋三层大别墅的大门,是一陌生妇女开的门,秦老头礼貌地说:“我送老兰回来了。”
兰老头拉住要走的秦老头,不顾喘息的介绍起来:“这是…这是我家…保姆,叫小陈。”
说完又喘个不停,小陈赶紧搀扶他进去,秦老头对着小陈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住的平房里。
放下鸟窝,拿起座机拨通了大孙媳妇儿的电话,孙子媳妇儿也不含糊直言明天一早就回家。
第二天,孙子媳妇儿还没到家。兰老头拄着拐杖又来了,用塑料袋提着两盒牛奶来。
秦老头远远就迎了出去,接过那两盒牛奶,搀扶着兰老头坐在自己家门口。
兰老头“呼呼”喘了几口气说:“给你喝的…我提不动…不然给你…一箱。”
话说的断断续续,言语中的骄傲却是一点没少。
秦老头忙笑着说:“老兰啊,来就来,别客气了,我也不大会喝这些稀罕物。”
兰老头笑意更深了,深呼一口气说:“你呀,一辈子种田,该尝尝这些稀罕物了,再不尝就要没机会啦。”
秦老头只能附和着说:“是是,你说的在理。”
兰老头斜眼看了看秦老头,见他还在忙活着剁菜叶喂鸡,刚想再嘲讽一下。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叫:“祖爷爷!”
秦老头一边洪亮地应着“哎…”,一边扔下手里的菜刀,在水管上仔细地冲洗。洗完手,拿起肩上的毛巾擦一擦。伸手就抱起了跑过来的重孙子,重孙子看着秦老头“咯咯”直笑。
一位年轻女子走过来叫:“爷爷!”
转头对着兰老头也叫了一声。
兰老头拿出塑料袋里的牛奶给秦老头的重孙子,可惜重孙子不要。
秦老头把孩子递给女子说:“你们坐,我去拿好东西给小重孙。”
孙媳妇笑着嘱咐秦老头:“你慢点,爷爷。”
秦老头端着鸟窝出来,重孙子眼睛一亮,伸出小手就去接,秦老头笑眯眯地将鸟窝放在了地上。重孙子爱不释手地捧着鸟窝的边缘,伸出小手捡起一颗蛋递给妈妈,用不流利的语言说:“妈妈,宝宝吃。”
秦老头“哈哈”大笑说:“吃,吃,都是宝宝的。”
兰老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还是开了口:“现在谁还吃那土玩意儿,城里孩子都喝牛奶啦,你们一家子都随你,不会享受。”
孙媳妇没搭话,哄着孩子进屋去煮蛋,秦老头叹口气说:“咱本来就是农村人,不能忘了本,再说孩子本来就很少见这些东西了,咱也这把岁数了,别给孩子添堵就成了。”
兰老头一听急眼了,大喘一口气说:“你是说我生病给孩子们添堵,我花的可是我儿子的钱,关你什么事?”
秦老头又叹了口气说:“你看你,咱俩什么时候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兰老头吹着胡子,瞪了秦老头一眼,颤巍巍地起身,拄着拐走了,比来的时候快了不少。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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