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阴雨连绵的秋天。
天地一片昏暗,望向远方,你甚至分不清天地的界限在哪里,整个世界都是茫茫然不知去向,滴滴嗒嗒的秋雨没完没了的下个不停,好似为昏暗的天地唱着哀歌。能看见的除了近处的山头,就是对面山头上缭绕的烟雾。
13岁的我,要在这样的雨季里翻过一座陡峭的大山,步行5里路到镇上的中学去,经常早上5点半出门,一番艰难跋涉,紧赶慢赶在6点半的铃声敲响之前到达学校。风大的时候雨伞几乎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到达学校的时候衣服经常湿了一大片,雨鞋里也灌满了水,又累又乏,前桌镇上的男生经常嘲笑我稀少的短发淋得像落汤鸡一样。运气不好的时候一脚踩在软泥地里,还得连累同行的伙伴帮忙拔鞋子,是的,拔鞋子,不是拔萝卜。
刚下过雨的山上人迹罕至,泥路不知深浅,总是有倒霉的某个人中枪,我们就互相扶着,打着手电,把雨鞋从泥地里拔出来。下了山以后还要走一段柏油省道,拔鞋子耽搁了时间,一上柏油路我们就集体狂奔。
2000年的西北农村,一下雨乡间小路就泥泞不堪,“烂泥烂到腿弯弯”是我们当地的一句俗语,“腿弯弯”就是“膝盖”,也因此我们不叫“雨鞋”而叫做“泥鞋”,事实上,泥鞋确实更贴切,这样的鞋就是在泥地里穿的。雨鞋高帮阔桶,走起路来很费劲,在泥地里行走一不小心踩到玻璃或者坚硬的石头,劣质的橡胶就会撕开一个口子,只能踩着泥水去上学。经常走泥路,鞋子也费的很,不可能破了就买新的,回家以后父亲再找一块橡胶,用胶水粘上去打一个补丁接着穿。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雨天回家是不大可能的。爬山上学的有两个村子的同学,路再远的就租房住在学校附近了。镇上的学生都是附近村子的,随机分布在每个班,中午没法回家的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也因此认识了很多朋友。
初二的时候我们新换了班主任,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自城里,对我们很关心。有一次我感冒了,去他宿舍要热水喝药,他问我中午在哪儿吃饭,我告诉他我们吃从家里带来的馍馍,他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贫穷的农村家庭,能供孩子上学已经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哪里还能有多余的钱去买饭吃。那几年正在长身体,我总是很饿,看着街道上热气腾腾的馒头,飘香的饭馆,还有路边发亮的卤肉猪蹄,我经常馋涎欲滴。我们的午餐就是从家里带的干馍馍,连口热水都没有,我特别羡慕离家近的同学,尤其是班上有一位同学家里是开饭馆的,我更羡慕她能常常吃到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
妈妈和奶奶竭尽所能的变着花样做馍馍,有时候是烙饼,有时候放点葱花,有一年家里的菜籽大丰收,妈妈总会放多多的油做成葱油饼。玩的好的朋友会一起交换着吃各自带来的馍馍,她们都很喜欢吃妈妈做的葱油饼。我们姐妹四个,一大筐馍馍两天就吃完了。寒冬腊月、炎热酷暑,我们都不能饿肚子啊,在狭小的厨房里日复一日的烟熏火燎就成了妈妈和奶奶甜蜜的负担,她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大了就越好了。”
有一天中午我和朋友在校园里溜达,穿皮裤的时髦女老师给了10块钱打发我们帮她买猪蹄。我们两多馋啊,那金黄的颜色,发亮的表皮,扑鼻的香气都深深诱惑着我们,最终,羞耻心和对老师的敬畏心都没能抵挡住我们对猪蹄的渴望,一人偷偷撕下了一小口肉,放在嘴里还舍不得咽,又怕被老师闻见我们偷吃过,忐忑又紧张。
偶尔也有关系好又离家近的朋友带我去她家里吃午饭,她们的妈妈都是和善的人,待我总是很好,美美的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面条心情就大好,阴沉的天都仿佛明亮起来了。
最糟糕的莫过于接连几天的大雨,烂泥路还没干,我们只能穿了雨鞋,太阳出来,又闷又热,校园里不多的几个穿雨鞋的人,出去溜达总是让人觉得尴尬又难堪,贪玩的我只好坐在教室望着窗外发呆,期待有一天能走在有街灯的柏油大道上,不用打手电,不用穿雨鞋。
好在这几年政策好,乡间小路都变成了水泥大道,瓜果蔬菜也能供应上门,那条我无数次翻越的山路早被废弃,农民们赶集不是骑摩托车就是乘坐专门拉人的面包车,卖馒头画卷的叫喊声早晚也会按时出现在家门口,我曾经期待的,都成了实实在在的生活。
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仿佛还在昨天,只是13年已经过去了。
13年,沧桑了多少人和事!承载着我儿时欢乐的小村,开始用收割机收麦子,没错,照片里的那个影子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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