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谦虚使人猥琐”这句话,我真的大吃一惊,我觉得它说的就是我。
我们从小就学习“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并以此奉为真理,长大了才知道,这是世界上最毒的鸡汤之一。我并不是质疑这句话本身的正确性,而是我们在把它奉为人生座右铭的时候,缺少对词语的真正澄清,也缺少人生履历的理解准备。
缺少对词语的真正澄清,其实就是误解。
我们以为谦虚就是低调,进而以为谦虚就是不说话,就是不招摇,再进而就把谦虚理解为了谦卑,于是我们理所当然地把这句话当成了对我们谦卑的标榜,也当成了对我们谦卑的掩盖,我们自觉不自觉地就把谦虚与谦卑等同了起来,我们没有认真审视自己到底是谦虚还是谦卑——可悲的是,绝大多数的时候绝大多数的我们都是谦卑,甚至自卑的。
从小,就有一个邻居家的孩子,永远住在隔壁,搬家到何处,他都以不同的面貌存在,可是我们不仅不能对他生气,还要拼命假装向他学习。
十几年生活在校园,总有一些学霸绵延不绝,无论在学业的哪个阶段,他们都总比我们更优秀,更讨老师喜欢,但我们不仅不能表露出我们的嫉妒,我们还要选择欣赏,甚至我们真的就学会了羡慕,并以他为目标,选择埋头拼尽全力。
到了青春期,不管我们怎么自恋,总有一个更自恋的人挡在我们和梦中的他之间,最悲伤的是,我们只是自恋,横在中间的人还被他恋,即使这样,我们依旧选择微笑,仿佛从来不曾在乎,甚至丢掉了自己,选择学习别人的眉眼。
终于明白世间还有一个最合适自己的人,可是又落入了工作的圈套,自己的工资永远不如曾经不如自己的人,自己的工作永远看上去那么逊色,低在尘埃里的姿态渐渐成了我们人生的选择,我们还要坐在人群里为别人鼓掌喝彩。
也有人不甘平庸一生,好不容易熬了一官半职,或者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又发现,我们拥有的田地并非最肥沃,总有那么多质疑自己的闲言蜚语,于是,我们只能表示出学习的态度,甘愿显得自己很不好,但很好学。我们以为这样的行为就是在标榜自己的存在,虽然这种存在是以进步的幻觉为错觉。
我不是说这样的沉默奋斗不好,只是想一想,这么长的岁月里,我们时刻保持着谦卑的姿态,我们什么时候发现过自己也有优点?再想一想,我们真的进步成NO1了吗?我们曾在什么时候超过过邻居家的,我们是在什么时候逆转成为学霸?我们在什么时候一不小心横在别人美梦的视线里?我们在什么时候拥有了一份别人不再不屑一顾的工作?我们是在什么时候把自己贫瘠的土地耕耘得有了风格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什么时候?当我们骄傲的时候!当我们自信的时候!
是的,没有到这个时候,要去理解“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就是侈谈,就是缺少人生履历的理解准备,就必然会带来误解,就自然会以此来掩饰以此来欺骗自己。
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真正谦虚的人,那么少,可是当这样的人真正出现时,我们反而觉得他在伪装。因为他的资历太过丰厚,完全没有谦逊的必要;然而,正是这样的人,才是有资历真正谦虚的人,才是真正懂得谦虚的人。
因为只有真正自信的人,才可能理智地保持开放的虚空,不够自信的人,虚弱的内心全都被防卫填满,或者虚弱的内心只剩一片可以不设限制侵吞一切的虚空。
可是,自信这样的幸运能降临在几个奋斗者的身上呢?
当我们还不能成为已经充实满心,敢于开放自己的人时,我们该怎么办?是选择谦卑还是选择骄傲?
选择骄傲。
因为选择骄傲,才会让我们有所坚守,不会失去我们固有的优点。即使因为暂时的不理性也固执地保存了缺点,至少还有风格的可能。倘若丢弃了全部的自己,我们将成为千与千寻中无脸男的大肚子,吞噬一切,奇形怪状,丑陋无比。
因为选择骄傲,我们才会在冲突中逐渐明晰自己的边界。一个向外生长的生命,才能在实践中拓展自己的能力,才能在冲突中不断反省自己,才能不断开拓自己的视野,不断走向更大的世界。但是,一个一开始就唯唯诺诺质疑自己的人,只会不断收缩自己的世界,这样的生命可悲可叹。
因为选择骄傲,我们才可能把骄傲的棱角磨砺成自信,自卑压抑的是生命的能力,需要从无到有的生长,而骄傲是肆无忌惮的生长,需要的是内心柔和的修剪。没有生命勃发张狂的力,怎么能有调控修炼自己生命的能力呢?所以我们欣赏青春的张狂,因为骄傲是走向自信平和的必经阶段。
所以,当我们还不能成为已经充实满心,敢于理性开放自己的人时,我们该怎么办?除了骄傲,我们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当一个骄傲的人,懂得反思时,他就会开始走向自信。
当一家骄傲的人,懂得相爱时,他们就会把自己的家庭营建得幸福。
当一个骄傲的团体,有了核心凝聚时,他们就会爆发出卓越的力,去在他们共同致力的领域创造奇迹。
是的,就这样,他们就获得了成就,获得了真正的自信,才获得了对“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的真正理解,也就获得了人生最饱满平和的境界。这,才是童话里最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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