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陈安这时正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小憩,她太困了,但周围的声音很吵闹。
昨晚她彻夜难眠。来到一个陌生的新环境里,她的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紧攥着书包的带子,眼睫毛眨个不停,教室后排几乎坐满了人,陈安选了一个靠墙的中间位置,坐了下去,她用湿巾细细擦拭了一遍桌子,薄薄的一层灰尘附在了上面,又用卫生纸擦了两遍,这才把书包放下,脸面对着墙侧趴着,闭上了双眼。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桌椅拉动的声音,男生讨论游戏的声音,玩笑打闹的声音,女生八卦明星的声音,都飘进了她的耳边。
“你好,这个座位上有人吗?”陈安听见了一个男生沙哑的声音,离自己很近。
陈安没有回答。
“咚”的一声,椅子被人从桌子上放回了地面,有人坐在了她身旁。
男生放下了书包,拉开了拉链。笔记本翻了几页,刷刷地写着字。
教室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陈安的耳边只剩下写字的声音,还有微微的呼吸声。
“咳咳,咳咳……”男生捂住了嘴,停下了笔。
陈安好像真的睡着了,但老师在台上点到她名字的时候,她仰起头坐直了身体,轻轻地答了一声。
这时她才看见了自己的同桌,鼻子有点红。
九月份,开学的季节,连下了几场雨。空气里混着潮湿的气味。
陈安早上来的时候,穿的外套,此时有些闷热,脱下来挂在椅背上。
“莫南!”
“到!”
老师继续在讲台上对着花名册念着名字。陈安盯着同桌看了几秒,原来,他叫莫南。
新课本还没发,老师领着八个男同学去操场抱课本了。陈安和莫南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两个人还没有搭过话。
“那个,能借你一点纸吗?”男生摸着鼻子问了一句。
“嗯。”
陈安从书包拿出来一盒抽纸,推到了他的桌子上。
“谢谢。”
“看网上说,擤鼻涕要一个孔一个孔来。”陈安想起自己不久前看的文章,小声说道。
“啊,好,我下次试试。”莫南轻轻地笑了一声,说话声带着鼻音。
崭新的十几本书发下来了,陈安一本本认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被通知明天开始的军训取消的消息时,教室一下子闹哄哄起来。
但老师接下来又说,军训延迟到两周后,声音就更大了,前后座的同学都在嘀咕着什么。
陈安翻着崭新的课本,正在看语文书上的一篇课文。
第一天上课,比较轻松,老师大多在台上讲着些听烂了的大道理,进入高中学习任务重之类的。
02
雨断断续续地下着,像是一场巡回演出,隔几天弹奏一场交响曲。
陈安上着课,听着外面世界模糊的声音,手指不经意间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书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摞课本,堪堪遮住了她的半个头,白色的笔筒简单地放了两只印着素色花纹的笔。她瞥见自己旁边空空的座位,垂下了眼睑。
下课时,她把摊开的压了折痕的课本努力压平了一些,夹在几本书之间,又重新调整了一下书本的上下位置。
“陈安,我们一起去学校超市买饮料吧!”前桌的刘甜转过来头。
“好啊。”陈安离开前又看了一眼同桌的位置。
回到座位,她还是忍不住,动了同桌的物品。把数学课本夹着的几页草稿纸抽了出来,对齐了四角又夹进了课本原来的页码,每本书的位置保持对齐。把笔帽盖上了笔头,橡皮摆在了正前方。她低下头,看见他的桌洞,微微呼了一小口气,算了。
周日返校上晚自习,莫南回到自己座位时,看见了自己桌子的状况,呆了几秒。
“请让一下,我进去座位。”陈安的声音伴着铃声一齐响了起来。
莫南连忙起身,让了位置。
“是你动了我的东西?”下课期间,莫南迟疑地问了一句。
“嗯。我看不下去,就——”陈安低下头,柔软的头发也垂了下去。“就擅自调整了一下。”
“没事没事,不过,我比较喜欢乱中有序。”
“你,感冒好点了?”陈安歪过头看了过来。“刚开学几天就请假,要注意锻炼身体啊。”
“好点了。”莫南浅笑着。“小时候是个药罐子,身体差一些。”
第二节自习课开始,教室又安静下来。陈安早在家中做好了题,这时,正时不时偷瞄同桌几眼。
他在打盹儿,头一低一低的。
第二天周一,军训如期进行,天气恢复了晴日,一队队在各班教官带领下,站着军姿。教官来回走动着,会掰同学的手臂,轻踢小腿,试探同学手贴裤边中缝够不够紧,腿绷的直不直。
陈安不得不用力夹紧双臂,绷直双腿,身体像个僵尸,不敢动弹。
哨声响起,全体同学原地坐着休息,可地上脏,陈安只选择了半蹲着。
03
“安安,你这样会很累的,要不坐下来休息会儿,裤子脏了洗洗就好了。”中间隔着一位同学的距离,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朝她的方向建议道。
“我——”陈安微微有点惊讶,她似乎和她之前并未说过话。“不累的,这样就能休息。”
“那好吧。”
她站起了身,放松了下有些麻的双腿。眼睛的余光里,瞥见最后一排的莫南拧开了水杯,朝喉咙里灌了几大口水,他的脸好红,大概是太阳晒的。
哨声第四次响起的那刻,所有人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放下了。
中午在餐厅,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餐厅里乌泱泱的全是人,陈安和刘甜端着餐盘,绕过人群,找到一个靠窗有风的地方坐下来,两个人都沉默地小口吃着饭菜,陈安站了一上午,额头上布着细汗,此时没什么胃口。
军训,在教官们一声声的命令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晚上,六班一行人盘腿坐在操场中央的草地上,陈安为了不再显特殊,拿了一本厚厚的旧书垫在下面坐着。
教官大声问着,“同学们有什么才艺要表演的,不然等会都给我回去上晚自习去。”
几个平时爱闹腾的男生站了起来,“我们!我们!表演海草舞!”
还没表演,全班都大笑了起来,有活宝压场面,大家都鼓起热烈的掌声。
音乐声从音响里流淌出,陈建和他的兄弟们毫不怯场,跳的很乱,群魔乱舞,逗的大家笑着,许是气氛很好,接连有一两个男女生站起来在中间唱起了歌,有个偏内向的女生,跑了调,脸色红了。大家都没有人笑话,班长带头鼓起掌声。
莫南的室友纷纷建议着,402宿舍的未来歌星,登场唱一个。
“来吧来吧,莫南。”
“别害羞,你唱歌很好听的!”
“哥们上啊!”
莫南有些不知所措,在众人催促下站了起来。在教官手机里选了一首歌。
伴奏响起的那刻,陈安愣了神,仰头盯着同桌。
“你养长了头发
闪着微微亮光
你路过的地方
全都开满了花
你坐在我身旁
美的像一幅画
连我装聋作哑 都是情话
……”
天上的星星闪烁着,温柔的晚风吹在每一个的脸颊上,操场墙边大灯的光洒在他的脸庞,他微微低着头,手轻轻地抖动着,唱着动情的《情话》,他的声音,像一杯醇厚的酒,在耳边回响。
陈安的心底有点痒,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又一下,是她喜欢的歌,余佳运的《情话》。
04
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那一夜的欢声笑语被定格在了昨日。
旭日从东方缓缓升起,刺耳的起床铃响彻在几栋宿舍楼内,匆匆忙忙的下楼声,水流涌动的哗哗声,蓝色的窗帘刺啦一下被人拽开,有人卡着点到了操场,有人早早站在规定的区域,也有人在晨风中狂奔。
陈建几人昨晚玩嗨了,此时几人被教官点名拎了出来。
教官爽朗地笑道,“你们几个不错啊,整整迟到二十分钟,待会儿我亲自给你们“开小灶”,好好指导下俯卧撑标准姿势。现在嘛,先来十分钟平板支撑。”
清晨的风很凉爽,当同学们站直了身体,风却调皮了起来,偏往人身上吹,让人松懈了心神,不留意间,就犯了规矩。
早餐过后,新一轮的训练开始了起来。
莫南两眼直视着前方,视线越过了两排的人,注意到第一排站得笔直的同桌陈安,她的手臂似乎抬了一下,又马上夹紧在裤缝,又一阵清风拂面,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好似即将要摔跤。
他浓郁的眉毛皱了一下。
陈安身子斜了一下,两脚迅速分开,又调整过来原位,教官的余光悄悄扫了过来,好似装作没看见般,转过头紧盯着地上正在报着数字做俯卧撑的男生们。
他们站在长风烈日之下,迎着一声声响亮的口号声,伴着整齐的步伐,走向了落日的尾巴。
时间踩在时钟的针尖上,跳转着。当时度日如年的一周军训,在一场暴雨后,落下了帷幕。
陈安一手撑着脸,看着书页里一行行的黑体字,又陷入某个夜晚的歌声里。
莫南和她在自习课上,偶尔交耳细语,彼此对着手中月考试卷的答案。
莫南的情绪很平淡,两人数学选择题的答案,有一半选项都不相同,他却一点不担心。
陈安此时心中像波浪拍打在礁石,她望见莫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情越发低落了下去。
从前成绩的骄傲,俨然已经是过去完成时,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左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
05
莫南在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的那刻,拉开了座椅走出教室。
他是第一个走出教室的同学,教室里部分人都还在与手中的作业较着劲,语文答题纸最早发了下来,课代表刘甜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用粉笔写着老师的要求:1.第一次月考作文偏题严重的同学们,请重新写一份作文。2.在答题纸上用红笔整理主观题答案,明天下午大课间上交。
陈安看了眼刚发到手边的答题纸,翻了一面,那个用红笔圈起来的分数,好像还可以,省了一些时间,但她抖了抖那充斥着印刷字体的语文单页答案,埋下头刷刷地抄写起来,又有些无奈。
按照那位看起来很温柔的女老师的话,答题纸明天还要上交,要对照着答案,在空白位置整理一遍答案,顾名思义叫作加深印象。
上自习课后十几分钟过去了,莫南还没回来,陈安分了些心思,猜想着自己同桌去了哪里,不会是去办公室问题,也不会是翻墙逃课,她轻轻摇头,刚才被打断的思绪重新回到了面前的题目上,奋笔写着字。
当刚打印出的成绩单被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报旁边,同学们几乎在下课铃声响起刹那,如离弓的箭一般,冲到了教室后面,挤成一团。
陈安看着人挤人的空间,以及角落里不小心被人踢翻了的垃圾桶,犹豫了几秒,还是乖乖地呆在了原位。
前桌的陈甜凑近了她脑袋,抱怨了一句,“学校很穷嘛?就只贴一张成绩单,人手一份多好,我还能研究研究,傍上学神成绩就有着落了!”
“哎,你呀,想什么呢,主要还是得靠自己!”陈安用笔轻敲下她的额头。
“嘿嘿,说说而已。我去看成绩,待会儿记下你的。”陈甜说着便行动起来,一拳捶在自己正趴着睡觉的同桌背后,宁连抬着一张迷茫的脸,让了位置。
宁连重新坐下了座位,嘴里小声嘀咕着,“又动武,真是的……”
陈安没听清楚他后面说的话,又埋头盯起了手中的习题,白色的草稿纸被她折成了四半,又平铺开,她在四分之一的空白区域里画着函数图,计算着数字,教室顶上中央的扇叶状风扇以匀速的运动旋转着,风拍在她的脸上,困意正向她的脑中入侵,她顽强抵抗着,嚼了一颗薄荷糖,苦味从嘴边散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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