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到他的道歉电话要晚上才能赶回来过七周年纪念日时，也收到盛时表行专程送过来的爱彼女表。打开盒子，表上刻的BLWS闪亮如半张的嘴，仿佛在轻吐他带着鼻息的耳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瞬时，幸福甜蜜感如薄雾样笼罩着她，失落感随之销声匿迹。
她打开手机，刚想表达谢意与肺腑之言，他的朋友圈悄然而至。
七年，我们还是我们。以后的以后，我们永远是我们。附上他们的结婚照和礼物照。
看到自己钟爱的男人这样露骨表白幸福的朋友圈，她觉得欢乐和幸福不再是抽象名词，而是可以触摸，可以昭告天下的物品了。她觉得虽然隔山迢水，他们却看到了彼此，看到了彼此挚爱的心灵，看到了彼此默契的心灵，看到彼此的理解和宽容。她觉得他们之间的爱已如阳光下的石头一样坚实，确切，温暖。她不禁与他和个朋友圈。一模一样的文字，一模一样的照片。
拿起盒子里的表戴在手上，点点光华，亮晶晶的，闪熠熠的，明晃晃的……她觉得整个人像阳光下的奶油一样软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纵情于回忆……
她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盖着幸福美丽的落款封印。那些可亲、可爱、可想念的日子里，写满了双方的真情蜜意呀！
那天，妙春火急火燎的一个电话却捣碎了这一切。
“小霜，白露在家吗？”当医生的妙春是魏霜的发小，故说话随便。
“小春，他出差好多天了，找他有事吗？”
“哦，他是不是很忙，你可要多关心他，留心他！”
“留心他”三个字一钻进耳膜，她的大脑就开始生成各种言外之意，无数个艳丽的画面在眼前滚动。“留心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话就像打隔样脱口而出，裹挟着她紧张的心绪。
“我只是觉得相片上的男人像白露，在我一个患者发的朋友圈里。”随即发了个截屏给她看。
鲜红欲滴的爱情林刻在石头上，一纤细苍白的女子与一修长轩逸的男子手拉手在漫步，她的心脏突然咯噔一下往下坠。随着镜头的放大，那男人的面目越来越清晰。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无法控制的怒气，从胸口蔓延，贯穿肌肤，充盈在体内越来越多，如一个胞胀的气球。啊的一声大叫，她如炸了的气球样瘫在地上，徒留一副软绵绵的皮囊。
半晌，神志清醒些了，她挣扎着整理自己的思绪。他说去新余出差，却跟一个女人游玩，在一个象征爱情的地方。或许是带那女人一起出差？或许是两人专程去玩？或许是出差时的艳遇？无数个想法在她脑中翻搅，双手按紧脑袋还是头痛欲裂。相片上的这男人是她的白露？是她今生最爱的人？是她甘愿舍弃一切（父母强烈反对）跟随一生的人？我该怎么办？每个字如冰雹样扑面砸过来，砸过来。她就这样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望着惨白的天花板任泪自流，任手机嘟嘟，任夕阳西下，任月光睨视……
他的披星戴月，他的风尘仆仆，他的焦灼痛心，在她眼前呈现时全都只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虚与委蛇、道貌岸然。她目光空洞地说：“你不是在出差吗？那么急赶回来，离婚吗？”
他立刻扶着她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摸摸她的额头，心疼地说：“你怎么说胡话啦！妙春告诉我打你电话一直无人接，担心一人在家的你，我一听连忙火速赶回。你怎么了？我先去倒杯水，然后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她望着他，坚定而冷漠地说：“你岔开话题对吧！那我要离婚，我要的是一个能为我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一心一意爱我的男人。”
他怔怔地望着她说：“我哪里不爱你了！每做一件事我都会为你考虑。”
她噌地从床上爬起，捡起地上的手机，找出那张相片甩在他的脸上，冷笑着说：“这也是为我考虑吗？”
他的呼吸瞬时沉重，如一个风箱鼓动了他的胸膛，他的眉头紧蹙，眉心里有几道直直的刻痕。某种刺心的痛楚使他苦恼了，使他悲切而难以忍耐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喘息的，低声的，压抑的，从喉咙深处迸出几句话：“小霜，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的心里只有你，决无二心。我也坚决不会跟你离婚。”
她心中的怒火和醋意，一下子就像火山爆发般喷射了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拾。更多的泪珠涌了出来，跌在地板上“叭叭叭叭”直响，击碎了那晶莹纯净的月光，也填补不了她那破碎的心，也填补不了他们之间已升起的鸿沟。
笑意竟从她的眼底浮现，她站在那儿，像一座冰冷的石像，她的眼珠狠狠地叮着他的眼睛，声音变得幽冷而凄凉：“我懂了。你走吧，去奔赴你的新生命。从此，天各一方，不能相问。”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是你的守护神！”他按住胸口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她神志早已茫茫然，只觉得心里的怨气及怒气，仍像海啸似的在体内喧扰翻腾，汹涌澎湃。他的大叫更加刺激了她，她昂起下巴，大声的、激烈的、不经思索的叫了回去：“好！你不走！我走！”
说完，她已跑出了房间、大门，泪水疯狂的迸流在脸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顺着沿河路往前奔，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心中燃烧着的，只是一股炽烈的愤怒之气。她奔上了那座横卧在渌水河上的石桥，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昏过去了。随即，气喘吁吁的他也到了……
当她睁开眼睛之时，所见之处皆是白色。除了趴在床边凝视着她的他。
“霜儿，你醒了就好，想吃点什么？”
“我怎么会在医院？”
他告诉她：她跑出去后就昏倒在石桥上，一直到现在，整整16个小时。医生说不要紧，只是因为过度生气与愤怒，气血攻心而昏迷的。
她坐起来，伸个懒腰，感觉人轻松多了，那座爱情林又慢慢浮上心头。她望着他那担忧的神情和憔悴的脸，泪又叭叭往下掉，哽咽着说：“你能告诉我，那个姑娘到底有多好吗？”
他拉紧她的手，哽咽着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看到你倒在石桥上，我的心就完全空了，早知这样我一定不会自作主张。我本来想事先跟你商量，但想到你是那么善良的姑娘一定会叫我去，何必徒增你的烦恼。对不起，现在我带你去见她。”
他带着她马不停蹄地到了公墓地，粉红色的花岗石上深深凿刻着爱女香草和其短暂的生卒年月。相片上那个纤细苍白的女子幽怨地望着她，嘴微张，好像在向她诉说着什么。她的眼神怜惜而痛楚地迎向他，他缓慢地低沉地说起了往事。
香草与他是小学和初中的同桌。从小学三年级起，他就看不清黑板，后来配了眼镜还是看不清，那些年的课堂上一直是香草为他念题目，念笔记……
正说着，一对中老年夫妇手捧一束百合花，戴着黑袖套缓缓地沉重地走了过来。一看见他们，赶紧打招呼：“白露，谢谢你们来看小女，这位是夫人吧！”礼节性问候后，老妇人一个劲地赔不是，把事情的原本告诉了她。
原来，香草在单位体检时被查出是肝癌晚期，医生说最多只能活二个月了。父母了解到女儿守身如玉，只为心里一直住着学霸偶像白露。她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见他一面，与他一起去七夕发源地看看。父母就想尽办法找到白露，声俱泪下地请求他帮这个忙……
嘀嘀嘀，嘀嘀嘀，他的闹钟播报了――主人，过两天是你的结婚七周年纪念日，快快准备好礼物哦！此时的她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倒在他的怀里。他用力地抱紧她，用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背。那一瞬间他们之间的鸿沟已经彻底倒塌，双方的心跳同一个节奏，他的心被感动与珍惜所充盈着，大叫“霜儿！霜儿！对不起！对不起。”她用手捂住他的嘴，附在他耳边轻轻地呓语：“白露……”喉头一紧，想说的话全都纠结在一起。细细的雨丝在他们头顶翻腾、旋转、飞舞，她心中既百感交集又淡然平静。
此刻，他们之间的残编断章好像全部联结起来，不管之前有什么悲伤、失望或令人崩溃的秘密和不安，都像电流般四散纷飞，随着雨线坠入地面，渗入土层深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