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阅读一本文学  中

    象征就是作家写了一个东西，其实他是想表达另一个东西。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一个故事中出现了“春天”这个词，这里的“春天”往往不是一个单纯的季节概念。在文学作品里，“春天”一般象征着希望、新生、朝气等。当然，这只是最简单的象征运用，还有很多相对比较复杂的，有时候一个东西有好几个象征，这个我们下面再说。说到这儿我们可能会想，一个作家在写作时真的会考虑自己笔下的什么东西象征着什么吗？本书作者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老人与海》我们都知道，这是海明威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也是文学经典了。对于这本书，普遍的评价是：处处有象征。比如书中的老人象征着受难的耶稣，大马林鱼象征着美好的事物，鲨鱼则象征着邪恶势力。这些象征，海明威在写作之前肯定都一一想过。

所以，想要知道一本文学书到底讲的是什么，我们还得学会思考作者笔下的某个东西是不是有象征意义。当然，就像作者说的，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象征意义，有时候一个苹果就是一个苹果。在不断的阅读中，我们会慢慢发现一些规律，找出哪些内容具有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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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说说模式。模式就是套路。我们都知道，国产电视剧是有套路的。比如爱情剧，往往男女相互爱慕，却有人从中作梗，无论从中作梗是双方父母，还是情敌，都是一样的，总之是有阻力，这样就有了矛盾，故事也因此一波三折，从而吸引了观众。其实，文学作品也是有一些套路的。这个套路，就是文学中的一套常规与模式。但有时候作家们借用得很隐蔽，我们不太容易看出来，模式往往又有多种变形，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读一个故事的过程中了解文章的脉络，识别出它的模式，这样，我们就可以更加容易地理解一个故事到底在讲什么了。

说完这三个关键点，你是不是有试一试的冲动呢？我们这就来试一下，看看如何将象征性思维、善于发现模式的本领和强大的记忆力结合起来，用来分析一个情景。

比如，你认识的一个男性，他对自己的父亲在行为和言语上总是表现出敌意，可对母亲就要亲密得多，甚至很依恋母亲。接着，你又在另一个男性身上发现了类似的情况，然后又一个。这时候你就想了，这是不是一个模式呢？你会想，唉，我之前在哪儿见过这种情况来着？你的记忆开始搜索，运用象征性的思维来归纳这些男性的表现，慢慢你觉得，他们的行为其实很像我读过的一个杀父娶母的故事。这个故事叫什么来着？没错，叫《俄狄浦斯王》，索福克勒斯写的那部古希腊悲剧。这种行为模式叫什么？对了，俄狄浦斯情结。这样一来，你就找到了这个模式，对自己观察到的那些男性的行为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原来他们这是有俄狄浦斯情结，是个人自我成长过程中的一个普遍现象。

说了这么多，我们来看看作者给我们介绍了哪些象征和模式，这些象征和模式在你以后的阅读中会帮助你更好地分析一部文学作品。

作者给我们介绍了两大类象征：第一类是一些特定的东西象征着什么，比如春天象征的是希望，夏天象征的是激情；另一类是作家们用不同的东西，想要象征的其实是同一件事。比如，钥匙插进锁孔和火车开进隧道都是象征着性。

先说第一类，我们从吃饭开始说起。作者说，在文学作品中，只要人们一起吃饭喝酒，就象征着圣餐礼。圣餐礼在基督徒中有着分享、友好的意思。文学中的进餐也是表达友好的意思。我们拿卡佛的那篇著名的《大教堂》来举例说明。故事中的主人公对与自己不同的人极度反感，包括残疾人。这是他需要改变的。这天，他妻子的一位盲人朋友来拜访他们，他当然很不高兴。故事的结局是他最终做出了改变，接受了这位盲人。怎么接受的呢？通过吃饭。当主人公见盲人吃饭动作干净利索，一切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时候，他对盲人就渐渐产生了敬意。等他与妻子和这位盲人吃完饭，他对盲人原来的偏见就化为乌有了。

第二个说说天气和季节。雨一般象征着新生、复兴、洗礼等。因为雨跟春天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一想到雨，就容易想到新生。而雨降在人身上，能冲刷掉人身上的泥点，这时候雨就象征着洗礼。如果一个作家让一个人冒雨到什么地方去，等他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往往已经洗心革面了。雾呢，一般象征着混乱。那雪呢，就象征着死亡。最典型的是乔伊斯的《死者》，结尾处大雪落下，落在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从季节方面来讲，春天和雨相似，象征着新生；夏天则意味着激情、愤怒等；秋天代表着衰退、疲倦，也代表收获；冬天则代表着老年和死亡。

第三个是暴力。暴力在文学作品中无所不在，象征的意义也极其广泛，不同的故事，可以有不同的象征。弗罗斯特有一首诗，叫《熄灭吧，熄灭——》，讲的是一个农村孩子被电锯切掉手的故事。这儿的暴力象征的是世界与我们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敌对的。托妮·莫里森的《宠儿》一书中，黑人女主人公塞丝杀死自己的女儿，则是为了诉说黑人可怕的历史遭遇，也就是被奴役。

第四个比较简单。飞翔象征什么呢？肯定是自由了。

第五个是性。如果一个文学作家为了写性而写性，那就是色情文学了。所以，真正的作家在写性的时候，往往是有别的寓意的。性一般象征着自由、解放等。比如《法国中尉的女人》这本书中，有一段男主人公查尔斯和萨拉之间的性爱描写。我们看看故事讲了什么就知道作者想通过性要表达什么了。查尔斯到伦敦后遇到了他未来的岳父，岳父建议他从商，这让查尔斯深恶痛绝，他也不爱自己的未婚妻。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查尔斯在逃离的途中进了一个小旅馆，迷上了萨拉。这样一说，你就知道了，这场性爱代表的是对自由的向往，对未来的渴望。

第六个是溺水。作者说，无论是掉进了池塘还是被大雨淋湿，只要没被淹死，象征的都是洗礼。文学作品中，一个人一旦经过水，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点在托妮·莫里森的《宠儿》《所罗门之歌》，劳伦斯的《马贩子的女儿》中都有经典的描述。

第七个是地理。地理可以是背景，但也可以反应人的心理、态度等。在爱伦·坡的《厄舍古屋的倒塌》中，作者先带我们到了一片无比萧索的荒野，再到阴森险峻的山崖边，最后才看到古屋。这种地理的描写，让我们的心里从一开始就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八个是疾病。不同的疾病有着不同的象征。如果故事的主人公有心脏病，往往象征着懦弱无能、孤独失意等，也可以象征类似的社会问题，代表社会的核心观念出了问题。肺结核一般意味着主人公性格软弱，瘫痪则意味着精神的麻痹。

以上是第一类。第二类是作家通过不同的东西象征的却是同一件事。书里主要写了三种重要的被象征对象，分别是政治、性和耶稣。

我们先来说说政治。从某种层面来说，几乎所有的作品都具有政治色彩。比如狄更斯的《圣诞颂歌》，讲的是一个圣诞故事，现在我们把它看成一部私人道德剧，但是在1843年那会儿，狄更斯其实是借此抨击当时流行的一个政治观念。当时很多人的想法是，如果帮助穷人，会鼓励贫困人口增加，导致穷人越来越多。《圣诞颂歌》中一个叫斯克鲁奇的就是这样的人，他说他们最好赶紧饿死吧，这样好减少过剩人口。狄更斯通过对这个人物的刻画讽刺了当时的政治观念。无论是马尔克斯、福克纳，还是易卜生、托尔斯泰等等，他们的作品中都有对政治的隐喻。作家往往是那些关注周围世界的人，而这个世界，必然包括政治。所以，对一个作家创作时所处的社会和政治环境多一些了解，会有助于你理解他们的作品，因为作家写作时正身处这样的世界。

接下来说说性。作为人类繁殖的方式，也是人的本能之一，性的重要性不言而喻。1990年，弗洛伊德发表了《梦的解析》，揭开了人类潜意识中的性潜能。因此，在后来的作品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手段来象征性。拿电影举个例子吧。1935年到1965年，好莱坞电影被严格控制不能出现性爱镜头，那导演们是怎么做的呢？在希区柯克的《西北偏北》中，坏蛋马丁蓝道还没来得及下毒手就被好人给结果了，于是我们的男女主人公死里逃生，然后就是那个经典的镜头切换：男主人公抓住女主人公，把她拉进火车卧铺车厢，与她拥抱亲吻，接下来最后一个镜头是火车呼啸着钻进隧道。这个象征很经典，也很典型。不仅电影，在书中也有大量类似的例子，这些都是我们在阅读过程中需要注意的。

跟政治和性一样，耶稣也是西方文学作品中经常被象征的。生活在基督教文化中的作家，用自己笔下的人物象征耶稣，是件很普遍的事儿。耶稣有一些显著的特征，比如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自我牺牲，做过木匠，曾在水面上行走，死而复生等等。我们可以在很多作品中发现书中人物符合这些特征，那么，这个人物在故事中就是耶稣的化身。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那个老头，就是典型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