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再没说话，一直静静地等着翠莲的情绪稳定下来。他红着眼：“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事情的。”他把身体向上立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你对麻皮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这孩子命苦，自己娘没了，你待他是真心好。我瞅着……我瞅着这孩子心里头也有你。”
话说到这里，反倒是二柱不自在起来，他瞅瞅翠莲，再看看关老爷子，想客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直挠头。翠莲却很平静，她拢了拢耳边的头发，一脸淡然。
“我打算把麻皮彻底接过去住。”这句话关老爷子很快就说了出来，像是怕被什么声音阻挠，“户口的事情我也问好了，马上就能办。”他顿一下，紧接着说，“我要让这孩子进家谱。”
翠莲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大伯，这话可当真？”
“这还能有假？”关老爷子的脸上满是笃定，“他本来也是我家的种。再说，有他陪着，我的日子才算是个盼头。”猝然，一抹黯然急速爬山眉梢，“我这么大岁数了，没准哪天就睡不醒了。要是这事办不好，我哪里闭得上眼？翠莲，二柱，你俩是明事理的人，我想，你们肯定不会阻拦。”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二柱两人哪里会有阻拦呢？替麻皮开心还来不及：“那，麻皮知道吗？”
“知道，我都问过他了，他说愿意。”
听到这句话，翠莲感到她的心里陡然对冲起两朵浪花，一朵叫高兴，另一朵却叫失落。她轻轻揉了揉心口，嘴里说：“好，这孩子终于有个踏实的去处了。花妮也会高兴的。”
“那，看你们的意思，也同意？”
“同意！这是好事。”二柱抢先答了，三人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
罢了，关老爷子又说：“还有一件事，你们如果愿意，我把墩儿认个干孙，俩孩子以后处起来也更方便。”
话音刚落，二柱一个巴掌拍在大腿上，啪的一声，他几乎跳了起来：“好啊，这是好上加好！”眼角的皱纹像是被胶水粘到一起去了。
就是这天，麻皮正式离开了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他怀里揣着花妮当年剪下来的头发，迎着风跑上了山，他将三座坟茔上的荒草一一拔尽，把准备好的半肚子话都倒了出来，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爷爷，奶奶，娘，我现在的爷爷说，我要改名了，不能再姓陈了……”
风呼啸而过，那些回不去的往事，似乎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再过几年，一辆漆面闪闪发光的崭新的小轿车来到了长汀镇，车上走下来一男一女和两个孩子。男人衣着鲜亮，女人温柔款款，两个半高的孩子一个男娃，一个女娃，围着他们的爸爸妈妈伸出小手要抱抱。他们的穿着是长汀镇的村民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两个孩子嘴里发出的声音也没人听得懂。男人将身上的衣服向下使劲拉，将后备箱打开，从里边拿出各种各样的盒子，脸上荡漾着少年般的笑容，向后街最北头的方向信步走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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