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周颂·小毖》:好险
予其惩,而毖后患!莫予荓蜂,自求辛螫。肇允彼桃虫,拚飞维鸟。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蓼。
依照公认的商朝历史,自汤至帝辛凡三十帝,历近五百年。其中,有据可查的兄终弟及式传承,占到了三分之一靠上。也就是说,今人熟悉的嫡长子继承制,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约定俗称的,而是经历了较长时间的摸索期,才成为中华文明的主流传统的。
不要小看这个嫡长子继承制,实在是个伟大的制度创新。将这项伟大的制度创新定型化的关键人物估计便是周公了。武王伐纣后不久,就病故了,留下年幼的周成王。往上一个王朝商朝追溯,贤明的周公旦完全可以直接以兄终弟及的名义,直接接过武王的接力棒。毕竟,对于当时的周王室而言,面临一个如何将诸侯重新牢牢控制在手中的问题,相比于没有多少资历的周成王而言,成熟、稳重、贤明的周公旦继承大统似乎更有利于周王室使命的达成。
历史向前推演,今人都知道的结果是周公旦从天下的长治久安考虑,最终选择了辅佐周成王,实行嫡长子继承制。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今天我们能够看懂的历史演进,对于当时的管叔、蔡叔而言,对于身处其间的周成王而言,甚至对于周公旦而言,都未必是真正清楚的。恐怕这也是管叔、蔡叔纠结殷的后人,集合一大批诸侯国叛乱的缘由。
客观来讲,这个叛乱,很难说周成王本人完全没有参与。毕竟,所谓的“周公辅政”,差不多是对他王权的一种掣肘与制约。
《诗经·周颂·访落》中,周成王讲“维予小子,未堪家多难”不仅仅是自谦,恐怕也有某种程度难以施展的不得已在。等到周公平定叛乱,将逐渐上了轨道的天下政事归于成王时,成王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如果没有周公旦的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很有可能,周王室要在武王到成王的交接棒中失去天下。此时的成王,真切感受到了——“未堪家多难”的真切。好险,整个王朝差一点就在自己的误判与任性中丢失掉了。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又是我们的敌人,哪能那么容易便分得清楚呢?何况成王当时还是个少不更事,没有多少政治经验的少年。
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说《诗经·周颂·访落》算是少年装老成的权谋之术的话,这首《诗经·周颂·小毖》绝对是真正痛过后的深刻领悟。
首句“予其惩,而毖后患”在唐朝人的石刻经中为“予其惩而,毖彼后患”,也算是成王对自己的反思与警惕之言了。这句话,逐渐演变成后人熟悉的“惩前毖后”。
诗歌中信息量比较大的句子是“莫予荓蜂,自求辛螫”,这里的“荓””蜂”是两种事物,分别是小草和细蜂,“辛””螫”也是两意,分别指代“莫予荓蜂”引发的两个恶果。不早早的铲除小的草,便免不了后来的大辛劳,不早早的留意细腰蜂,便免不了后来的身体伤害。
“肇允彼桃虫,拚飞维鸟”算是成王进一步的反省,如果不能见微知著、防患未然,像桃虫那样的小隐患,振翅也成成为难以控制的大鸟。
最后两句算是总结:“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蓼”——本来就经不起大折腾了,现在又因为“我”的不够明智,陷入到更困苦的境地。
好险,管叔、蔡叔的叛乱算是被周公平复了。好险,成王算是有见识,能够深刻领会到自己的过失,并勇于改过。
否则的话,周公旦恐怕不会只有嫡长子继承制一步棋好走。否则的话,中华民族可能还要在兄终弟及那样的短视苟安中摸索好久。
武力那么强盛的元朝为什么那么快便陷入到覆灭的境地?说到底就是因为兄终弟及制的短视。兄终弟及可能短期内保证了帝国武力的强盛,但同一代的兄弟都做过一轮帝王之后,谁来成为王位的继承者,便成了一个说不清的问题。分裂由此产生,从此再也难以形成合力。
好险,不仅仅于成王而言,于中华民族而言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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