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上的书被翻得差不多了,倒舍不得大先生的精品集。既想看,又舍不得看——遇见《人间草木》时,我是一口气读完的,竟没有做摘记的功夫,生怕打碎了大先生文字里的意境。尤其这一套四本,又格外珍惜。千里之外的友友发过来,素昧平生,却交了心了。人和人之间的缘份,就是这么简单。一个寻常的日子,她在平台给我写了一封信,其实只是之前同在一个文友交流群里,偶尔问候一句罢了。谁会知道什么时候友谊的轮子就开始转动了呢。
“选一本,送给你。”她发书架的照片过来。一眼看到的是大先生,只为最近一段时日越发喜欢大先生了,可惜手上只有他两本——男神的书倒是不缺。
“我喜欢大先生。”“好的。”
聊过也就忘了,谁知隔了两日,书竟然到了。正是我喜欢的绿色,正是我喜欢的简约。
汪曾祺,喜欢他的天真隽永,喜欢他的自在风流,喜欢他的朴实自然。
《人间草木》封底那句就很好: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使我的心软软的,不是怀人,不是思乡。
不正是《昆明的雨》吗?“我想念昆明的雨”——上学时,似乎这句比较好记,去过昆明以后,才体会到大先生的昆明情结。当时是不太了解的:写雨就写雨嘛,写宁坤干嘛?今日再看,“宁坤要我给他画一张画,要有昆明的特点。”那画里的,不正是昆明的特点吗?“一棵木香,爬在架上,把院子遮得严严的。密匝匝的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工会组织 和饱涨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四十年后,我还忘不了那天的情味。”多情的人啊。任凭是哪个大男人,若说出“想念雨”的话来,多少有点矫情,但这话出自大先生笔下,竟全是浑然天成。
《四川杂忆》:在我到过的城市里,成都是最安静、最干净的……成都人的举止言谈都透着悠闲(嗯嗯,同感)……“不辞长作岭南人”,其言其实是酸苦的(是啊,我们可能只看到诗词的表面,从来没走进男神心里)……时时飞来一只鸟,在石块上落定,不停地撅起尾巴……我见过最大的也是最好的千手观音,是承德外八庙的有三层楼高的那一尊(呀,大先生居然去过我的故乡,与有荣焉)。川菜尚辣,且麻。你我皆知,但若说起来或者写起来,我顶多会说:辣死我了!偏大先生只说:我吃了一大口,把我噎得透不过气来。(简直不要太形象)干煸牛肉丝、灯影牛肉……有几个北方籍的剧人去吃红油水饺,每人要了十碗,幺师父听了,鼓起眼睛——我才知道,我的成都那一遭竟然是走了一趟寂寞。若我写一篇杂忆的文章,断乎想不到这么全,更不会写得好,又何谈这么好呢。《川剧》里有一句:你要知道一个人的欣赏水平高低,只要问他喜欢川剧还是喜欢越剧。只此一句,配上大先生简介里那句:戏剧家,京派小说传人。著名小说家、散文家这都不论,一个戏剧家和京派小说传人,辗压众生。四川话是中国最生动的方言之一,对于这些一概不知的我,汗颜自己的孤陋寡闻。
《初访福建》,没去过,先略过这篇。
《泰山片石》:“描写泰山是很困难的。它太大了,写起来没有抓挠……大概写泰山,只能从宏观处着笔……写风景,是和个人气质有关的……徐志摩写泰山日出,用了那么多华丽鲜艳的颜色,真是浓得化不开……我是写不了泰山的,因为泰山太大。我对泰山不能认同。我对一切伟大的东西总有点格格不入……泰山既不能进入我的内部,我也不能外化为泰山。山自山,我自我,不能达到物同一,山即是我,我即是山……我是个安于竹篱茅舍、小桥流水的人……从某个意义上说,泰山是一面镜子,照出每个人的价值。”——我连玉皇顶都没登,骨子里,我喜小桥流水,却写不好,我的笔早就钝了,泰山又是白白地爬上去的。只感觉山上全是人,被裹挟着前进,不由自主。到最后累得啊,真是手脚并用了。“也许鬼有形无质,挤一点不要紧。后来不知怎么又出来个酆都城。这就麻烦了,鬼们将无所适从,是上山东呢,还是到四川?我看,随便吧……任何名山都应该提高自己的文化层次,都有责任提高全民的文化素质。”泰山很大到本篇碧霞元君,还有泰山石刻、担山人、扇子崖下、中溪宾馆、泰山云雾——我想向泰山管委会作个建议:试种茶树。也许管委会早已想到了,下次再来泰山,希望能喝到泰山岩茶,或“碧霞新绿”。这,才是行走的生活大师。一时一地,但,绝不仅限于一时一地,心系苍生,不拘你是凡夫俗子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都在大先生的笔下。
《天山行色》乌鲁木齐、伊犁尚没去过,跳过去。
《湘行二记》虽未踏足,《桃花源记》、《岳阳楼记》皆千古名篇,还是温习了一遍——我这欠下的旅行不可谓不多,男神的足迹我还没去追寻,大先生的就来了。总要去走一走的,或迟或早。
——至此,是为辑一:春雨。
辑二:秋花,正当时,再早一些或晚一些,估摸着我又把它们忘了,想起来的时候,怕也要来年秋天了呢。
桂花、菊花、秋葵、鸡冠、凤仙、秋海棠、黄栌、爬山虎、木芙蓉、车前子、紫穗槐、阿格头子灰背青、茶花、樱花、兰花、缅桂花、粉团花、康乃馨、菖兰、夜来香、美人蕉、波斯菊、叶子花、报春花、云南茶花、腊梅花、紫薇、梧桐、山丹丹、枸杞、槐花——呀,听过的没听过的,细数下来,三十多种,这必须是大写的服啊,就像《昆虫记》一样的,实在是有心人。
辑三:旅痕。
想要偷个懒只记下地址的,结果,《半坡人的骨针》里那句话一眼入心:生活的意义在哪里?就在于磨制一根骨针,想出在骨针上刻个针鼻。
《兵马俑的个性》里说:任何艺术,想要完全摆脱现实主义,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三苏祠》:相传苏东坡离家的时候,乡人种了一棵荔枝,约好等东坡回来一同摘食。东坡远谪,一直没有吃上家乡的荔枝——世上的人,漂泊半生,或者大约,确实是一直在寻找自己罢了。
《菏泽游记》:别的不说,牡丹要去看,梁山亦要去走一走。
《翠湖心影》:哈哈,那笑话确实是个笑话。看来,何时还需再去昆明的。
《泰山拾零》:如今想来,我似乎只记得泰山《封禅大典》里的镜头,有空,再去一次。
《索溪峪》:又是一个可去之处。游过之后,再回头看大先生的文章,想来,更是别有一番感慨。
《皖南一到》:合肥我没去过,北外有个室友叫佳佳的,不是合肥人,是滁州学院的——与合肥相去甚远,只是,看到这个地名,想起过往时光。还有一个老同学,似乎在合肥落户,不知道现在过得怎样了。人这一辈子,东南西北,正应了那句:天底下是空空堂的,去哪儿都随心,只要快乐就好。
《觅我游踪五十年》:嗯嗯,你看,大先生五十年前的旧迹都鲜活地在笔下。
《白马庙》:我记得白马庙,主要就是因为这里有一个画画的哑巴。
《文游台》:东坡闻少游凶信,叹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呜呼哀哉。
《长城漫忆》:在月球能看见地球上的是中国的万里长城,那么长城是了不起的。
《露筋晓月》:晓月朦胧,露华滋润,荷香细细,流水潺潺。
辑四:巷情。
草巷口、踢毽子、胡同文化、北京人的遛鸟、午门忆旧、泡茶馆、城隍土地灶王爷、老舍先生、齐白石的童心。
辑五:水乡。
我的家乡、我的祖父祖母、我的父亲、多年父子成兄弟、我的母亲、我的家。
辑六:夕怀。
七十书怀、老年的爱憎、自得其乐、闹市闲民。
后几辑都是大先生的人生足迹,巷情因着在北京住过两年的缘故,还是有一点理解的。至于其他,特别是夕怀,待我七十的时候回头看,或者,也写写我的。估计那时,又是一番滋味。
七十岁的时候或者说,老年时的我有着怎样的爱憎?我能不能自得其乐,简单到做一个闹市闲民?谁知道呢——先过好每一个今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