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先生笔下的草木,是有情感的。不像我学专业课时,反反复复地只会去记植物的科属种,看一株植物就立刻盯着它的识别特征不放,全然把美感抛之脑后。先生笔下的草木,才是真正的人间草木。
草木如梦
“漫步园中,恍恍惚惚,有如梦回酒醒。”这是先生在说菏泽牡丹;“身在耀眼的花光之中,满耳是嗡嗡的蜜蜂声音,使人觉得有点晕晕忽忽的。此时人与樱花已经融为一体。风和日暖,人在花中,不辨为人为花。”这是先生眼中的樱花。“我感到一种特殊的、颜色强烈的寂寞。”你能否想象先生是在说美人蕉?
似乎在先生眼中,所有的草木都蒙上了一层纱,如梦如幻。
草木以怀旧
先生身在滇南,见到熟悉的植物,常常会想到家乡。比如,窗外的一株尤加利,“树叶厚重,风吹作金石声。在屋里静坐读书,听着哗啦哗啦的声音,会忽然想起,这是昆明。说不上是乡愁,只是有点觉得此身如寄,因此对尤加利树颇有感情。”再如,云南西山的一株茶花,“如果我的同乡人来看了,一定会大叫一声‘乖乖咙的咚’!”
看到秋天开放的秋海棠,先生会想起母亲。“花色苍白,样子很可怜。不论在哪里,我每看到秋海棠,总要想起我的母亲。”
除了寄托乡愁,先生还对草木有深深的怀旧之情。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先生描写泰山某个茶馆小院里的绣球花,似乎确实美得让人流连忘返。“这几盆绣球真美,美得使人感动。我坐在花前,谛视良久,恋恋不忍即去,别之已十几年,犹未忘。”,“别之已十几年,犹未忘”,哪怕离开十几年,那一束束绣球花的样子还在先生的记忆里。
草木以自喻
紫薇也叫“痒痒树”,因为用手挠树干,它的叶子会动。先生曾在昆明金殿看到年头已久的“明代紫薇”,“用手指搔搔它的树干,无反应”,感叹道“它已经那么老了,不再怕痒痒了。”这篇记于 1987 年的《滇游新记》,想象 67 岁的先生感叹紫薇树老了,其实极可能是在用紫薇自比,感慨韶光易逝,青春不再。
时间再向前滚动四年,1983 年,先生曾在《晚饭花集》自序中写道“我已经六十三岁,不免有‘晚了’之感,但思想好像还灵活,希望能抓紧时间,再写出一点”,“如果继续写下去,应该写出一点更深刻、更有分量的东西”。感动的是,先生说到了,也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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