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竹林。或是一片,或是几片,长在各人的房前屋后,葱郁青翠,十分喜人。大人们爱竹,是因为竹子可以编制各种农具。孩子们爱竹,却是因为竹林中让人馋嘴的美味——竹甲虫。
竹甲虫,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以竹为生的,准确地说是以竹笋为生。
一到夏季,竹林里除了茂密的成竹,还有许多新生的竹笋。它们有的刚从土里冒出来,有的已长得比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高,有的在这二者之间。但不管多大的笋,都是竹甲虫的最爱。
所以,孩子们也只有在热天的时候,才可以捉得到它们。
竹甲虫的头部有一个长长的锥状口器,能360度旋转,是吸食竹笋汁肉的有力物器。因为这个武器比较长,刺入笋中的深度也比较深,加之竹甲虫的听觉和视觉都不太灵敏,所以十分容易被捕捉到。因而,夏天的竹林是我最爱去的地方。
每次去的时候,我都会先拿上一个透明的罐头瓶子。到了竹林,直接往笋边走,一般一颗笋上至少都会有一两只。有时候,两只会趴在一起,像这种情况,通常附近不远处还会有他们的同伴,收获就会比较大。整个竹林走下来,罐头瓶子也基本装满一大半了。
假如再多走些竹林,或许可以装满,但是小孩子往往是等不住的。我也一样,捉的那一刻仿佛就已经闻到了香气,恨不得赶紧飞奔回家烤了来吃。
一路小跑到家,把这些红黄色甲壳的虫子们一个一个单独抓出来放到案板上,再一一扯掉它们的半边软翅,预防它们飞走。然后,继续掰去它们足部前端的锯齿状利爪,免得伤人。这一顿操作下来,竹甲虫失去了逃跑的技能和反抗的武器,就只能听天由命,任由摆布了。
偶尔,我也会留下一两只竹甲虫的翅膀,再给它们的腿上系一根细线,然后拉着它们转两圈,它们就会自己绕圈飞,十分好玩。但这个游戏,一定是放在“吃”的后头的。
竹甲虫的吃法不太复杂,我们那里比较普遍的做法是:火烧或油炸。
因为大都是作为给孩子的零嘴,所以火烧更多见。只消在做饭烧锅时,将竹甲虫放在灶膛里,烤上大约两三分钟,听到呲呲冒油的声响,就差不多可以掏出来吃了。并不用单独起锅烧油,省去了许多麻烦。
而且经过烤制,热腾腾的竹甲虫散发着浓浓的竹笋清香,闻着就让人流口水。一口咬下去,先是咯嘣脆的甲壳,口感十足;而后是细腻柔软的嫩肉,像吃了一口清冽多汁的竹叶,又像是喝了一杯甘香甜美的笋汁,令人回味无穷。
不过偶尔,我也会换换口味,让妈妈将竹甲虫油炸了给我吃。我妈先是将油烧热,再把竹甲虫一股脑儿倒进去炸上半分钟到一分钟,这个由竹甲虫的多少和个头大小来决定。起锅后往盘子里一放,趁热再撒上一点盐,或按口味加些五香粉之类的佐料,简直就是人间至味。
我常常会等不及全部出锅,就拈起一只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咀嚼几下便吞下了肚。可能是当时的生活条件不好的缘故,总觉得这种有油盐味儿的竹甲虫十分好吃。即便少了些清清淡淡的竹香,但油炸的脆爽与椒盐的味道中包裹着的情怀,足以让我怀念至今。
离开故乡好多年了,回去的时候也多半是冬季。竹甲虫的身影我再也不曾见过,而它的香味,我也唯有在梦里才能闻得到了。
山珍海味吃过,才发现,我最渴望的,还是儿时从那些竹笋尖尖上捕捉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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