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上午10点,我终于到了医院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我并不能确定云落帆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我下意识地戴上帽子,过后又摘了下来,我怕帽子遮住视线,会错过云落帆。
没什么好怕的,我只是在人群里行走,又不攀谈,只要找到他就行了,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这家医院的脑科在三楼,我直接选择了楼梯,没有等电梯。自从我和妈妈上过一次电梯以后,就再也没有坐过它,和陌生人共处一个密闭的小匣子,让我无所适从,连呼吸的轻重都要密切注意。
我打开楼梯间的门就看见云落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似乎是在沉思,又或者是在放空自己,和别人不同的是,只有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他看见我,有些意外,我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个表情。
“你没想到我会过来吧。”我说。
“你又窃取我信息了?”
他现在倒是和我争论隐私的问题了,选的还真是时候。
“是啊,反正我又没拿你的隐私谋取利益,而且你也没证据,我可以死不认账,你教我的,还记得吗?”
云落帆笑了笑,说:“你来干什么,帮你的小洛报仇?”
“切,它才不会和你计较呢,它随我,肚量大。”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你不会是看我生病,可怜我吧?”
我竟然在和他开玩笑!
我震惊的不是自己开了玩笑,而是在别人面前开了玩笑。实际上,我是个很会开玩笑的人,但仅限于和自己开,也只有自己懂,在和阿玛或者小洛对话的时候,我能够编造出各种各样的玩笑来逗趣自己,可我从来不会和别人开玩笑,我试过,别人都吓跑了。
他们觉得我诡异的玩笑要比诡异的沉默更让人心惊肉跳。
“如果我告诉你我很会开玩笑,前提是你得懂我的玩笑,你信吗?”
“那你得解释给我听,我才能懂。”
“这个以后再说,你的病严重吗,你脑子也有问题啊?”
“算是吧,不过和你的问题不一样。”云落帆歪了歪头说。
我自然知道不一样,这家伙要是和我有一样的病,那病生得可谓登峰造极了。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没什么……就是……”云落帆迟疑了一下说:“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忌讳行为清单上应该加一条。”
“什么?”
我不是在问云落帆的病情吗,他为什么跟我扯东扯西的。
“不要轻易地询问别人的病情,那会让病人感觉很别扭。”
“真的吗,可是我看见别人探病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询问病情啊,我妈就是这么干的。”
“那是客套,你有听过别人回答不好的情况吗?”
我仔细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可是我对这些不了解,我只跟我妈一起去探过一次病。”
“所以啊,我在跟你传授处世经验。”
“可你之前不是一直让我自己判断的吗?”
“那是一般情况,你可以慢慢琢磨,探病这种事又不是天天有的。”
“那你刚刚别扭吗?”
“有一点。”
“那你愿意忍受那么一点别扭告诉我你的病情吗?”
云落帆愣了一下,好像没有意料到我会说上一句话,但我对他的意外并不感到陌生,以前我也经常让别人意外,我都习惯了。
“你为什么非要知道我的病情?”云落帆问。
“因为只有了解你的病,我才好计划到底要不要陪你复查,以及应该注意的事项,之前为了掌握精神疾病方面的疗程,我对脑科以及相关科室都做过详细调查。”
“什么意思,你还没问我,就擅自决定了?”
如果我没分析错的话,云落帆好像不喜欢我陪着他,也不喜欢我过问他的健康状况,甚至对我的行为有些反感。
我皱着眉头不再说话,我似乎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排斥的不安,那种感觉像是在下坠,却又始终落不到底,一颗心悬浮着,成了水面上怯懦又卑微的泡沫,只得顺着水的意愿随波而动。
“我只是想帮你,我,我……”
我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我怕自己一开口,就从被排斥的对象成了被抗拒的无赖。
我甚至断定自己再也没法面对云落帆了,我的尝试再一次以失败告终,但这一次我没有预料到,这一次我怀着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希望,如同一条常年被困在黑暗中的鱼,以为自己终于见到了光芒,却不过是反射而来的虚假泡影。
没有预料到的失败果真比预料到的,要痛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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