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由新生
10、爷爷很严厉
拿起字条，慌乱的心怦怦地跳，正要看字，听到“蹬蹬蹬”一阵急促的上楼声，我回头，看到小姑正气喘吁吁地从楼下上来。
一见我，连忙问道：“不是早该到家的吗？怎么这会才回来？”
“和金睿聊了一会。”我回答道，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怯生生地，好像犯了多大的错一样。
“你爷爷上午突然晕倒，现在在医院，要住院，我回来取东西，一会和我一起去医院。”小姑对我的回答根本不在意，直奔主题，还没等我问，就径直说了出来。
此时，我也看到了字条上的内容：爷爷晕倒。送医院，你回来后，在家等电话。
小姑说：“刚才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想是你还没回来，我就跑一趟，回来取东西。”
听到这儿，我深感愧疚，要是一下火车就回家，一定能接到那通电话，小姑就不会多跑一趟了。
为缓解心中的愧疚，我迅速帮小姑收拾好东西，匆匆的脚步，与小姑一同赶到医院。
推开病房门，远远看到一个瘦弱的身躯平躺在病床上，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安静地睡着。一脸放松，看不出丝毫痛苦。
爷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张平静的脸庞，与印在我脑海中时刻严厉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在脆弱的时候，才会卸去面具，展现出最本真的自己。此时的爷爷看上去不再严肃，和蔼可亲，只可惜这种感觉来的太晚了，要是一到天津就有那该多好。
1992年3月23日，永远烙印在我脑海里的日子。从那一天开始，我成了爷爷家的正式成员，开启了天津生活的序幕。
那年春节过后，爸妈就在收拾我的行囊，准备送我去天津，去遥远的爷爷奶奶。我将要在那里生活、读书，工作，或许结婚、生子......
那日，到爷爷家时，已过中午，我们赶路也没有吃午饭，肚子饿的咕咕响。刚进家门，香喷喷的饭菜已经摆满一桌。
爷爷一边喊奶奶赶紧准备，一边对我们说，估摸着你们该到了，快吃饭吧，全程爷爷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虽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还是胆怯，不敢坐下。直到爸妈坐下，我才跟着坐在桌边，端着饭，不敢把筷子伸长，只吃着碗边的那盘菜，那是一盘炒豆角，素菜一盘，味道好得不得了，在家妈妈也经常炒，但是奶奶做出了不同的味道。
奶奶看出了我的胆小，微笑着把肉菜换到了我面前，我抬头给了奶奶一个感激的表情，羞涩得不敢说话。
只一顿饭都这么不自在，一想我要在这里住，没有爸妈陪伴，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思绪伴着我的饭菜，很快填饱了肚子。
饭后，爷爷邀我们坐到里屋，一个关于我的家庭会议即将开始。我有一种被送到审判席上的感觉。爷爷威严如法官，行使着不容侵犯的权利。
按理说，我不该那么紧张的，那是我有血缘的亲生爷爷呀！
爷爷坐在藤椅上，我和爸妈坐床边，离着爷爷只有2-3米的距离，聆听着“法官”的陈词。爷爷正式宣布我是他家成员，话题并不严肃，大多是要我爸妈放心，他会好好照顾我的之类的客套话。
这些客套话，我读出的潜台词是：这是我的地盘，一切都要听我的。不能乱来，更不能随心所欲，这里是他家，不是我家，这里的主人是他。他掌控着这里每个人的命运，尤其是我，新来的，要摆正位置，好好听话。
想想这些，我还有点小兴奋。这游戏还挺有挑战。不由得抬眼，开始打量这个以后要斗智斗勇的对手。
面前的这个老者，身材干瘦，坐在藤椅上可以看到肚子高高隆起，和有六个月身孕的女人肚子一般大小。不同的是爷爷隆起的肚子里装的是水，因为肝腹水引起的大肚子。
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并没有遮住整张脸的文化气息，一看就是一个知识分子。爷爷的毛笔字写得很好，这是我从爸爸嘴里得知的，但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写毛笔字。这也算是一个遗憾。
爷爷的嘴唇很薄，爷爷很会说，从我们在床上一落座，到此时，爷爷就没有停过，一直在说，，爸妈很少打断他的话，我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是有，也都咽了回去。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我想这也是职业病的一种吧！
爷爷年轻在总后部队负责军品的采购和销售，话自然是不能少说的。大半辈子行走在总后的军品圈子里，身上有的是诚实经商的淳朴气质，丝毫没有商人的圆滑；有的是军人的正直与认真。
所以，对我们也多了一份军人的标准，做什么事都要认真。
爷爷见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把我叫到了他身边坐下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别紧张，都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话都可以和爷爷讲，爷爷能办到，一定尽力满足你。”
我把脸侧向爷爷，看着爷爷，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谢谢”二字，只停留在喉咙里，怎么也不肯跃出口中，直直地盯着爷爷。
几秒后，爷爷的嘴角上扬的表情中无法掩盖严厉的面容，我紧张地快要窒息，目光慌忙地重回地面。
时间有时就是这么的奇怪，快乐的时候，悄悄地在身边流过；痛苦的时候，却像蜗牛一样慢的感觉不到时钟在跳动，仿佛世界都凝固了。
漫长的会议，终于结速了。还是因为奶奶宣布晚饭开始了。
终于，我又回到了熟悉的饭桌上，这次多了爷爷奶奶，我更加拘束。我胡乱地把肚子填饱，只为早点离开那个让我感觉窒息的空间，坐到一旁的床边，瞬间轻松了很多，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视。在家时，晚上没有作业，我都是看电视的。
就这个动作，我领教了爷爷的“严厉”与“不讲理”。
饭桌上的爷爷，顿时说了一句：“没规矩。”
我，回头看妈妈，意思是问：“谁没规矩？”
妈妈看看我，又看看电视。
我关了电视，不知道错在哪里。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起身冲出门外，朝卫生间跑去，只为掩饰我即将发出的抽噎声。
心中虽然早已有准备，没想到现实比自己想像得更加严峻。一个随手的动作，在他眼里都是如此的不屑，以后，我的呼吸都将不再自由。伪装、再伪装，小心，再小心。这样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又将如何结束呢？
我不知道明天以后的明天，我独自面对，会出现更多的意想不到的事情吗？想想，算了，不是有句老话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必要把自己放入杞人忧天的境地呢？
我想终究爷爷是爱我的。生命中，能够遇到像爷爷这样直言不讳地指正我的人，是我的财富，我要微笑感恩才对，怎么会有如此对立的想法呢。一想到这些，心中释怀了。
“没规矩”三个字回荡在耳边，我开始细细品味这三个字的内涵。为什么我开电视，就是没规矩了呢？
我是不是该去问问爷爷，为什么他会这样说。可是一旦我开口去问，爷爷会不会觉得我太肤浅，更加看不起我呢？可是我不问，确实不知道，我错在哪里？如果没有遇错就改的精神，下次还会犯同样的错误。岂不是变成一个不求上进的人了，同样类似的错误，反复犯，没有长进。
对，去问问，究竟为什么？
刚进门，就听到妈妈在和爷爷说：“小孩子，不懂规矩，我会好好教她的。”
听到这话，我一跃上前，不知哪来的勇气，问爷爷：“您刚才说我没规矩，为什么？”
爷爷看了我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吃饭，就吃饭，不能看电视。做什么事情都要精神集中，否则什么事情都不能成功。”
就是看个电视，就会人生失败，这也太夸张了吧！“我是吃完饭，才打开电视，没有违背您说的。”
“我们大家都没有吃完饭，你在干扰我们吃饭，那叫有规矩吗？”爷爷反问我，“做事不能只想自己，要多想想其他人，才能叫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以后的路还长，要完善自己......”
后边的话我已经没有听了。只觉得爷爷啰嗦。帮奶奶收拾碗筷，借机逃离了现场，第一次的对峙，就算友好解决了。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我才明白了：暴风雨来临的之前，总会是异常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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