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因为贫穷去四处求人,那是我一辈子也不想再经历的画面。
初二的时候,班里突然兴起了团购图书的潮流,我前桌男生组织起了团购,把购书单和笔记本交给班里的人去选,这场图书热当时闹得轰轰烈烈,由于当时我们没有多余的课外读物,也没有手机,所以每一个人都对买书充满了高昂的兴致。
书单传给我时,我看着琳琅满目的图书,恨不得每一本都打勾,尽管已经极力控制,还是忍不住选了13本,交给负责买的那个男生时,那男生惊讶地看着我,然后敬佩地对我竖起大拇指,他同桌看到我的书单后也迫不及待地跟我聊了起来。(他们两个当时都是我们班上的学霸,而我一个成绩平平的人能和他们有话题,也多亏了我喜欢看书的爱好。)
当“下单”买书的激动过后,我才有些慌了,没有钱啊!
家里并不富裕,因为早午餐都是学校饭堂吃,所有平时也没有多余的零花钱,更没有储蓄之说。
眼看着书快到了,给钱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还迟迟不敢开口找爸妈要钱。
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机会。那是一个凌晨,天还没亮,外面一片漆黑,爸妈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准备出门,我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了摩托车的轰鸣声,然后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其他哥哥姐姐还没醒,我去找他们要点钱!
我赶紧起床跑到外面喊着他们,我妈回头看我,还疑惑地问是不是吵醒我了,我说没有,他们听完之后就催着我赶紧回去继续睡觉,我怎么都不肯,一直站着不肯走。眼见着我把的摩托车就要开走了,才终于忍不住小声地问我妈,能不能给我点钱。我妈问拿钱来干什么,我说班里都在买书,我也想买,这次买书买大了很大的折,也不贵……
我妈皱了皱眉,想了一会之后才跟我说,又不是考试要用的书,就不要买了,爸妈现在也没多余的闲钱,这种书买不买都一样。
然后我妈就跨上摩托车,我爸猛地一打油门,摩托车轰鸣而去,我还站在家门前一动不动,远远地看见我妈朝我挥了挥手,我最后只能颓然地回去睡觉。
可是想到第二天就要给钱了,我的心里也越来越着急,根本睡不着。天亮了,起床准备去上学,我到邻居家叫一起上学的小伙伴,看到我邻居婶婶跟小伙伴叮嘱完准备走,我瞬间福至心灵,脑海中电光一闪,把邻居婶婶唤住了。
深吸了一口气,我假装不经意间和邻居婶婶说,哎,文嫂,你能不能借我几十块钱啊,我妈今天走得早忘记叫她给我了,到时候我妈回来就还你啊。
邻居婶婶有些诧异,问我借钱干什么,我都如实说了。然而令我失望的是,邻居婶婶大刺刺地跟我摆摆手说,这个书买不买都无所谓,去把它退了吧,不要老是乱花钱。
我强撑住脸上的笑容说“是”,然后快速转身叫小伙伴骑车走了。
还好当时的天还是灰蒙蒙的,她们应该看不清我脸上的表情,我都觉得自己的内心快要炸了,一股莫名的委屈冲上来,眼睛忍不住就圈住了一溜泪光,我赶紧抬头眨眼把眼泪逼回去,假装和平时一样跟同行的人开玩笑。
到了学校,同桌告诉我,书今天就到了,超级期待的。看着她们开心激动的笑容,我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早课过后,班上一片欢呼声,几个男生一起把好几个箱子搬进教室,放在地上一阵沉重的声音。前桌男生拿着拆开箱子,对照着书单把书分给众人,一一核对收钱。快轮到我的时候,我感觉心跳都快停止了,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众人在嬉闹着抢着拆书,我只敢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假装淡定。
突然一堆书”啪“地放在我桌面上,紧接着是前桌男生的声音问,一共这么多钱,你什么时候给我啊?“
我看着他递给我的当初勾选的书单,假装不在乎地核对着说,今天出门忘记带钱啦,明天就给你。
前桌男生也不在意,回了个”好“就去找别人的书了。
然而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我还是没能给出钱——因为我爸妈在外打工,一个星期回家一次,除了他们,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要钱。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给钱,看着前桌男生有点疑惑和怀疑的眼神,我如坐针毡,从没有那一刻,那么强烈地想要离开学校去赚钱,自己赚很多很多的钱,随便花随便买,再也不看别人这样的眼神。
幸好那男生家里条件不错,也不追着我要钱,让我勉强还有勇气正常和他们聊天说话。
然而钱总是要还的,在找过了家人和邻居都无果之后,我是真的快要崩溃了,无形的压力让我看到日思夜想的书都觉得烫手起来。
幸好在这时,我想起了还有一个人可以求助。
我家附近有一个小厂子,我妈曾经在里面帮忙做过饭,而我们一些小孩子也很喜欢跑过去跟里面的工人玩,和那些工人都很熟。我想到,那些工人应该还是有钱的,我能不能去找他们借一下?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忍不住,等工人们下班吃完饭在院子里休息的时候,我赶紧溜进去,找了一个平时最爱跟我们玩的叔叔,跟他一番卖萌搞笑之后,硬着头皮跟他借钱。当时院里还有好几个在休息的工人和小孩,看到我把那叔叔叫过去一边,大家都有些诧异。顶着众人的目光,我感觉脸快要烧起来了,窘迫异常,整个脸火辣辣的,手紧紧地握着,汗津津的,身为读书人的骄傲仿佛一瞬间不复存在了,我再也不是一个小孩子了。那一瞬间,我真的想要嚎啕大哭。叔叔问我怎么突然找他借钱,我爸妈呢?
我只能告诉他,爸妈出去打工了,这个钱要的比较急,所以才找他借,很快就还了。
叔叔笑了,抽出钱包,一张一张地数好给我说,好好读书,不急还。
拿到钱的那一刻,我的鼻子真的忍不住酸了,一股热意涌上眼眶,我借故擦抹了一把眼睛,装作依旧精神十足地跟那叔叔说,谢谢叔叔!
后来终于把这个钱的事情解决了,然而遗憾的是,那个叔叔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走了,不在那个厂子干了,他走了也没告诉我,也没叫我还钱,没告诉我父母。
知道他走了,我有些茫然,有些无措,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忐忑,一直在想,那个钱怎么还?还要不要还?他还会不会回来?……
后来我去做了很多零工,每个星期都去帮人家剪开心果,帮果农套果袋,终于自己挣到零花钱了,攒够钱了,那个叔叔却再也没回来过了。
其实当时的东西还都很便宜,买了那么多书其实也才90多块钱,因为这件事,我一直心里有怨,从来没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那么卑微和无助,我也对那叔叔有愧,这是我从今往后都无处还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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