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娃现在没跟你睡啊？”隔壁串门的奶奶问我奶。
“没有，人家娃嫌我臭，自己上楼上那个房间住去了。”
在一旁写作业的我，听到奶奶这样回复隔壁奶奶，心里一咯噔。原来我没有和奶奶商量独自到楼上住，奶奶是这样想的。
6岁到13岁，我一直和奶奶睡一张床，住一个屋。
父母外出打工一周回来一次，平日里都是奶奶爷爷照顾我的一日三餐，日常起居。但随着年龄增长，我开始期待自己一个人住，想把房间收拾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想自己睡一张大床而不是和奶奶挤在她1.5米的小床上。没想到，自己单纯的举动，奶奶竟然觉得我是在嫌弃她臭。我不知道要如何跟奶奶解释这件事，只是顺其自然的做我想要做的事情，隐隐觉得自己这样做似乎不妥当，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自打我自己住一个屋以后，在我放学写作业或者看书的时候，奶奶就静静地走进房间，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我书桌旁的沙发上。
我写我的作业，奶奶坐在一边摩挲着自己的裤腿，抿着嘴巴，低头沉思着，我不知道奶奶在想什么，也来不及想太多。那时，刚上初中的我作业很多，每日回家除了吃饭就是写作业，背课文。常常，奶奶坐一会儿，就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后来，我考上了离家远的高中，要去住校，一个周回来一次，每次在自己房间写作业或者看书的时候，奶奶也是默默地走进来，依然坐在我书桌旁边的沙发上，低着头，摩挲着自己的裤腿，然后抿着嘴，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外。
有时候，看奶奶垂头叹息，却又一言不发，我会问一句，“奶，咋了？”
每每这时，奶奶总是闷闷地说，“咳，没咋。”就继续那么闷闷地，看着门外，歪着头端坐着。
在我18岁刚上大学那年，奶奶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切身体会身边如此亲密的人离开这个世界。那时候，完全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在奶奶的葬礼上我没有悲伤，亦没有流泪哭泣。
直到三天以后，我陪伤心的爷爷去奶奶墓前埋奶奶的拐棍，看到爷爷强忍却还是落雨似滚落的眼泪，我终于感受到了亲人离去钻心的痛，我看着隐忍思念之苦的爷爷，眼泪簌簌地扑落下来，我只能背过身，偷偷地擦掉眼泪，生怕已经很悲伤的爷爷更加难过。
奶奶去世后，再也没有人会那样静静地坐在我身边看我读书、学习，我终于失去了奶奶的关爱和宠溺，我终于明白她总是沉默却欲言又止的原因。
她曾经只是想要在我在家的时候多看看我，但又恐怕打扰我学习。
她似乎渐渐感受到自己身体正在老化，恐怕不能再多陪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就只能坐在我身边保持沉默。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她，当年选择单独住一个房间，不再和她睡一起，不是因为她臭，她很爱干净，根本不臭。
我也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我选择自己住，只是因为我长大了，生活作息和她不同了，深夜读书恐怕打扰她休息。
再没机会了。
就这样，我人生的憾事又多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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