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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住的客栈在大理的一条小路尽头,苍山脚下,因此轻总觉得客栈院子有点斜,住在坡上的感觉。
这家客栈是朋友推荐的,轻很喜欢,院子不大,有一个假山,一看就是修院子时留下的一块坡地,长者原来的草、树和石头。
假山下放着两台洗衣机,一台是给客人自助使用的,另一台呢,女老板每天不停地洗床单被罩,然后晒在院子里。她不太讲话,只做自己的事,轻很喜欢这样,拿把钥匙,进出随意,不用刻意寒暄,点个头笑一笑,很自在。
院门上挂着晚上十点关门的牌子,但是每天都会延时很久,女老板会在夜深人静时起来,默默地检查一遍小院。
轻自己住一个标间,对那时的轻来说很贵,她是要在这样美好的地方享受一下,不能浪费了好日子。
房间的一面墙临街,上面开了一扇窗,有个人在窗下摆摊,他把蓝花扎染布挂在轻的窗上,大大小小一块一块的,布置在街道的灰墙上,把那段路装饰得很美很雅致,但是轻发现,这条路的尽头是没有什么游客的,因此他每天执着地在这里浪费好时光,只能给客栈里有限的客人养养眼而已。
轻想起昨天早上的事就想笑。那个人还没有出摊,客栈大门还没开时,轻听见窗外有人喊:“起床喽!起床喽!”轻从半梦中清醒过来,又听见叫声里多了些话:“小姐,你要我来的哟,快起来,你不要骗我。”“小姐你不要骗我哦。”轻答到:“你先去拉别的客人好不好,晚一点来,我还想睡。”那人急了,叫:“这么早,拉不到人的,你不要骗我,你真的骗我了,快起来,快出来!”轻有些懊恼,埋怨自己不该定什么约,但是也不想这么大清早被骂,索性起来不洗漱就出去了。
车夫一见轻就笑了,说:“你住的地方好噢!”
马车上挂着红红绿绿的饰物,连马也是花花绿绿的,轻爬上去,钻进车篷,游性就起来了。
一路艳黄的油菜花铺满大地,游走在中间黑黝黝新铺的马路上,小马拉着车,“嘚嘚”地散着小步,轻的心早已飞出马车扑了过去。车夫一直问“这里要不要拍”“那里要不要拍”,轻轻快做答:“要要,都要。”
最让轻感到欢乐的是三塔寺旁边的大殿,一看就是旅游建筑,仿古的,很有气势。原本没什么看头,但是,轻看它时,正好一团云雾升起,遮住了阳光,而那些光不依不饶地插入云层又穿了出来,直直射向大地,整个大殿笼罩在腾云与光柱之中。轻心中轻叹:如来的宝座定在殿中,那妖猴就要来闹天宫了!
网络借图2
天有一点光亮时,轻醒了。她昨天打听好了上山的路,今天要去赏一赏这著名的苍山。
出院门左转,不远就是上山的路,小路很窄很安静,偶尔有一声鸟叫。清晨的空气凉丝丝湿润润的,等到中午就会变得干燥,这是高原的特性。
慢慢走着,渐渐有些人了,小学生背着书包往坡上走,有的家长跟着,有的两三个一起蹦蹦跳跳过去,轻知道坡上有个小学校。
路两边也有了人家,将小路夹在中间变成了巷子,又有些孩子从家里出来,手里拿着早点边走边吃,汇入人群。也有卖早点的小摊支在自家门口,轻买了几个包子放进背包,跟着孩子们向学校走去。
拐过一幢大房子,就看见了小学校,建在更高的坡上,很大很简单,白白的一圈院墙,上面刷着努力学习的标语,又有大树包围着院墙,留出校门口干净利索的空场。
树林一直向山顶延伸过去,轻顺着林中土路上山。路很缓,不需要爬,深呼吸,缓步慢行,实在惬意。日出已过,看点点暖阳渐渐汇成一片,路变陡了,温度也升高起来,轻开始气喘,抬头只能看见树冠里的天空。
轻喜欢走路,边走边欣赏,边想心事编故事,对自己说话,这样可是很享受的。
因为凉爽的缘故,轻爬到山顶并不觉得累,她急急地跑到崖边去望望远、放放眼,这就是著名的苍山吗?太阳还未升高,山下的雾气还在升腾,一切白蒙蒙的向上游动,在轻的脚下滚动,轻望不到很远,看不到洱海,也不知苍山有多么高,与这迷蒙的一切浑如一体,仙的神思便被鼓动起来,她想,如果跳下去,一定要在那雾里飘一会儿。
轻不能想太久,每到这种地方,她常常觉得自己会跳下去。这时,缆车的“哒哒”声送来了第一筐游客,他们因这里的安静而放低声音惊叹。缆车工作人员知道轻上来的路时,说:“那条路好远,这个近。”他指指缆车。轻并无此心,但是决定试试顺缆车道下山。
网络借图缆车道算是山路了吧,下山的路上都是碎石,松散干燥,轻手脚并用,屁股大腿后背胳膊,哪里用不上呢?脚下一滑便出溜几米,头顶的缆车里会传来惊叫,轻抬头看他们,他们就打招呼,一筐一筐,送来各种问候:“你一个人在干嘛?”“姑娘你在采蘑菇吗?”“你是上山还是下山?”“你好棒!好棒!”
轻因路况而定,随心所欲地答着,两厢情愿。
后来更有叫喊:“小心,你前面左边三米有块大石头。”“有没有吃早饭?”“要不要水?给你一瓶啊!”
于是有人准备向轻投食,轻拼命摆手大叫“不要不要”,觉得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狗熊在作揖,这些游客的苍山行显然很快乐。
轻出溜到一处平稳地,再不想超近道,于是拐上来路,发现果然缆车道下山快,这里离山脚下不是很远了。
树林已经被太阳照亮,阳光暖洋洋的,路面也干燥些了,走过会腾起尘土,有匹拉客的马在轻的前前后后踱步,轻有点心慌,但是不久它就向山上走去,轻这才明白,马倌确认轻是下山不需要马,也就不揽客了。
又剩轻一人,轻溜溜达达地走出各种快乐的步伐,实在不知怎样表达那种臭美的心情。
因为来时太早,她没有注意到,路边朝阳的山坡有坟地,被那些独有的粉、黄、蓝的色彩装点着,应该是春节时才刚刚祭奠过。
轻喜欢看墓上的碑文,尤其是有照片的墓碑,上面可以看到很多故事,故事里的人都有双安详亲切的眼睛。如果你有耐心,这些乡村的墓地,能给你讲述一个长长的家族史,比如,一个老母亲生了一群儿女,儿女们又生了儿女,他们的名字是父母的家族传承,他们有谁早夭,有谁长寿,谁为谁守贞一生,谁又续娶续生,哪对兄弟关系好,哪对姐弟情仇未解,等等,等等。
轻细细地看,有个老寿星,在民国初期就白了胡子有了照片,这家应是个殷实的大户吧,找他的后代,却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重孙还活着,哎没落了。轻直起腰,向周边看看,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墓葬群,诺大的一个山坡上全是坟头和墓碑。啊!好风水!好风水!附近村庄的人都会葬在这里吧,那可看不完了。
轻决定下山,当她转身准备离去时,一阵风从身后卷到脚边,树不动,草不摇,轻心中一凛,脚就拔不起来,忙说:“小的无意打扰,真心只为拜访,哦不,拜见,路过路过,绝无恶意,各位,好生睡着,不用送了,我就走就走。”轻语无伦次地边走边说:“可别吓唬我,我是好人,大爷大妈,祖宗前辈,大家都歇着,真的走了,别跟着,看累着。”颠三倒四地,轻刚要走上山路,就听脚下“咔嚓”一声,一条腿已经陷进一个大坑,人坐在一排刚折断的树枝上,轻用力拔出腿一看,是路边一个被树叶掩盖的陷阱。轻心中大喊:“我地个妈呀!”嘴里已经哆嗦得发不出声来,脚下使出猫追老鼠和被猫追的老鼠的速度,“嗖”地飞下山去,心中遗憾那匹马怎么此时不在!
等到一身大汗,再也跑不动了,已经到了小学校,学校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声声悦耳,静美依旧。
轻悄悄跟大山告别,跟祖宗们道歉,闻着午饭的炊烟升起,见包子铺又开始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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